沈星璃把蘸满群青颜料的画笔咬在嘴里，腾出手拍打宿管阿姨的窗户。玻璃震得哗啦响，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一对麻雀。"阿姨！现在寄快递还来得及吗？"她含糊的声音里带着颜料特有的矿物质气味。
宿管王阿姨从织了一半的毛衣里抬起头，老花镜滑到鼻尖。透过镜片，她看见玻璃外那张沾着水粉的脸上左颊还粘着半片金箔纸，发间别着三支不同型号的画笔，活像个移动的画具箱。
"小沈啊，"王阿姨推了推眼镜，毛线针在指间转了个圈，"快递点七点关门，这都六点五十了..."话音未落，沈星璃的身影己经旋风般冲回走廊尽头的107画室。
画室像刚经历过一场色彩爆炸。满地狼藉中，八米长的牛皮纸卷轴正在摇头电风扇下做最后的干燥。沈星璃跪在纸卷旁，指尖轻轻抚过那些尚未干透的星云——这是她熬了三个通宵的作品，把从华大物理楼到美院画室的路线重新诠释成银河。图书馆的穹顶化作天琴座，小南门烧烤摊的烟火气凝成金牛座，连校医院顶楼那个褪色的红十字标志，都被她点染成心宿二闪烁的模样。
手机突然在颜料堆里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是陆辰发来的课表截图，物理系那几个鲜红的"实验课"字样刺得她眼睛发酸。这是他们这学期错过的第七次见面了，1421公里的距离像一堵透明墙，把"下周见"变成"下个月再说"。
"得让他看见我。"沈星璃咬着橡皮筋扎头发时想。不是隔着像素的视频，不是被快递压扁的明信片，而是能让手指触摸到凹凸质感的，带着松节油气息的——
"同学？还寄不寄了？"快递小哥的喊声从楼下传来。沈星璃一个激灵，卷起长卷就往楼下冲。
快递点昏黄的灯光下，PVC管被胶带缠得像个木乃伊。扫码枪"滴"地读取条形码时，沈星璃突然按住包裹："等等！"她拔下发绳咬在嘴里，右手小指蘸取调色盘里残留的钴蓝，在北斗七星位置按下指纹。颜料未干的刹那，她添上一行小字：「当导航失效时」。
这是他们之间的密码。第一年校运会，他拉着迷路的沈星璃穿越沸腾的人群，在导航失灵的小路尽头突然转身："你看，有些路标..."彼时梧桐叶正落在她肩头，"...是电子地图不会标记的。"
快递车尾灯消失在拐角时，沈星璃才发现掌心黏着一片金箔。她对着路灯举起手，细碎的光芒从指缝漏下来，像攥住了银河的碎片。
三天后的深夜，沈星璃被枕边手机的震动惊醒。视频请求的界面亮起，陆辰的脸出现在黑暗中，背景是宿舍斑驳的墙面。她正要抱怨这不合时宜的来电，镜头突然转向——她的星空长卷被展开贴在书桌前的墙面上，某颗小行星旁新增了红色箭头，批注是陆辰标志性的凌厉钢笔字：
「经GPS定位复核，，此坐标点（N32°03'22"，E118°46'48"）存在0.78米理论误差」
沈星璃的指尖刚触到发烫的屏幕，第二条消息就跳出来：
「建议实地复核——比如现在」
她突然想起那年深秋，陆辰拿着天文社的望远镜，带她在那个种着银杏树的转角看猎户座流星雨。当第三颗流星划过时，他吻了她，而她的素描本上至今还夹着那片心形的枫叶标本，叶脉里藏着"陆辰是大笨蛋"的铅笔字。
"你等等！"沈星璃抓起挂在门后的牛仔外套冲出去。深秋的夜风灌进睡衣领口，她举着发亮的手机奔向记忆中的位置，镜头那端传来陆辰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碰撞的声响。
当两人隔着屏幕同时到达那个转角时，沈星璃的呼吸凝在凌晨三点的寒气里。银杏树梢上悬着盏新装的路灯，暖黄光晕中，有人用鱼线吊了张对折的便签纸。她踮脚取下时，发现背面还粘着片晒干的枫叶。
便签上是陆辰的字迹，每个数字都写得一丝不苟：
「光速约3×10?m/s，此刻我们相距1421km，所以你看见的星光，其实是我0.00095秒前的思念」
沈星璃的拇指擦过便签右下角——那里有个新鲜的钢笔印，形状恰似北斗七星旁的那个指纹。她突然明白他为何选择这个时间。去年此刻，她曾在这个位置扯着他的格子围巾抱怨："要是想念能像光速这么快就好了。"而现在，陆辰用最物理的方式，给了最浪漫的回应。
"抬头。"手机里传来带笑的声音。沈星璃仰起脸，看见银杏树最高处挂着个自制的小装置：易拉罐剪成的反光板，正把路灯折射成星芒。她突然笑出声，这不就是去年他给她演示光路实验时的简陋道具吗？
"我改良了反射面曲率。"陆辰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传来，"现在它能让你看见..."
一阵风吹过，光斑突然在沈星璃脚边拼出歪歪扭扭的爱心。她蹲下身，发现地上用荧光粉画着箭头，指向树根处新埋的玻璃罐。罐子里除了两张开往华大的高铁票，还有张对折的纸条：
「全国大学生天文艺术竞赛报名表」
参赛组别：跨校合作（物理+美术）
沈星璃摸着口袋里露出半截的美术馆实习申请表，突然听见树梢传来扑棱棱的声响。越冬的麻雀被惊醒了，振翅时抖落几片去年的枯叶。其中一片打着旋儿落在手机屏幕上，叶脉间隐约可见铅笔痕迹：
「但思念其实比光快
因为在它到达之前
你就己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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