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年下,内务府进献了一批新贡的蜀锦,色泽光艳,织造繁复,寸锦寸金,是宫中妃嫔争相求取的珍品。
贵妃陈氏高坐长乐宫主位,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锦缎,指尖轻轻拂过那滑腻冰凉的料子,眼中闪过一丝算计。
她慢条斯理地挑选着:“这匹‘牡丹争艳’的,色泽浓烈,最衬苏才人的明艳;这匹‘百子千孙’的,寓意吉祥,给刘贵人送去,盼她早日康复,也好沾沾喜气;至于这匹‘幽谷兰草’的,素雅别致,就赏给余美人吧。”
贵妃的赏赐,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恩典。
当内务府的太监捧着这三匹价值连城的蜀锦,分别送到苏才人、刘贵人和余美人处时,后宫的目光瞬间聚焦。
尤其是当得知刘贵人得的竟是象征多子多福的“百子千孙”锦时,许多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
苏才人苏锦云看着眼前这匹华美绝伦的牡丹锦,非但没有半分欣喜,反而妒火中烧!
凭什么?
柳含烟那个贱人怀了龙胎就一步登天成了才人,连带着贵妃也对她另眼相看!
刘婉那个病秧子,凭什么也能得这寓意吉祥的“百子千孙”锦?
难道她……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苏锦云的脑海,瞬间点燃了她心中积压己久的怨毒和不甘。
刘婉接到这匹“百子千孙”锦时,更是心惊肉跳!
她本就因隐瞒身孕而心虚,贵妃这赏赐,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她脸上,更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嘲弄!
她捧着锦缎的手都在抖,巨大的恐惧让她坐立不安。
余美人余清韵看着那匹素雅的“幽谷兰草”锦,秀眉微蹙。
她心思细腻,立刻嗅到了这赏赐背后浓重的阴谋气息。
贵妃这是……在故意挑拨?
年节将近,御花园的梅林成了后宫嫔妃们赏雪寻梅的热闹去处。
这一日,阳光正好,积雪初融,梅香浮动。
柳才人因有孕在身,被贵妃拘在望月轩静养并未出席。
德妃、淑妃陪着太后在暖阁说话。
其余低位嫔妃则在梅林间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刘贵人刘婉因“病”初愈,被余美人搀扶着,也出来透透气。
两人行至一处假山旁,恰好遇见了正带着宫女、对着几株红梅挑挑拣拣的苏才人。
苏才人一眼就看到了刘婉身上那件半新的藕荷色宫装,再想到她屋里那匹刺眼的“百子千孙”锦,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她冷哼一声,带着宫女故意拦在路中间,阴阳怪气地开口:
“哟,这不是刘贵人吗?‘病’了一场,气色瞧着倒是不错嘛。贵妃娘娘赏的‘百子千孙’锦,怎么不裁了做身新衣裳穿出来?也好让大家沾沾你的‘福气’啊?”
她刻意加重了“百子千孙”和“福气”几个字,眼神像淬了毒的针。
刘婉本就心虚胆怯,被苏才人当众如此挤兑,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
余美人见状,连忙挡在刘婉身前,试图圆场:
“苏姐姐说笑了,刘姐姐身子刚好些,那锦缎贵重,自然要等精神头足了再做打算……”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苏才人正在气头上,见余美人竟敢替刘婉出头,更是火冒三丈,她猛地伸手推向余美人,“滚开!”
余美人猝不及防,被她推得一个趔趄,惊呼着向后倒去。
她下意识地抓住旁边的刘婉想稳住身体。
刘婉本就心神不宁,脚下不稳,被余美人这一带,整个人惊呼着向后重重摔去!
她的后背狠狠撞在了假山嶙峋冰冷的石头上!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梅林的宁静。
刘婉痛苦地蜷缩在地上,双手死死捂住小腹,鲜红的血,如同蜿蜒的小蛇,迅速在她浅色的裙裾上洇开,刺目惊心!
所有人都惊呆了!
苏才人看着那迅速蔓延开的血迹,脸上的怒气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取代,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指着刘婉,语无伦次:
“你……你……血!不是我!是她自己摔的!是余清韵推的她!”
余美人余清韵也摔倒在地,她看着刘婉身下那刺目的红,脸色惨白如纸,又惊又惧,百口莫辩:
“不!我没有!是苏才人推我,我才……”
现场一片混乱。
宫女们尖叫着,有人跑去禀报,有人试图去扶刘婉。
刘婉的宫女哭喊着扑上去:
“主子!主子您怎么了?太医!快传太医啊!”
很快,贵妃、德妃、淑妃闻讯赶来。
太后也派了心腹嬷嬷前来查看。
太医匆匆赶到,诊脉之后,脸色凝重地摇头:
“回禀各位娘娘,刘贵人……小产了。龙胎……未能保住。”
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苏才人苏锦云彻底在地,面无人色。
完了!
她完了!
谋害皇嗣,这是死罪!
贵妃陈氏站在众人之前,脸色沉痛,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和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厉声道:
“苏氏!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御花园行凶,谋害皇嗣!来人!剥去她的服制,打入冷宫!待本宫禀明陛下,再行严惩!”
她处置得雷厉风行,毫不留情。
苏采女被如狼似虎的太监拖了下去,哭嚎和辩解声很快消失在梅林深处,再无翻身之日。
余美人余清韵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窒息。
她清楚地看到了贵妃扫过她的眼神——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等待。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余清韵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膝行几步,对着贵妃重重叩首,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贵妃娘娘!嫔妾有罪!嫔妾未能保护好刘贵人!但今日之事,嫔妾亲眼所见,确是苏采女嫉妒刘贵人得娘娘厚赏,言语挑衅不成,竟动手推搡嫔妾,致使嫔妾带倒刘贵人,酿成大祸!嫔妾自知罪责难逃,但求娘娘明察!嫔妾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以赎前愆!”
她这番话,将责任全部推给了己成弃子的苏氏,同时隐晦地承认了自己的“过失”,更关键的是,她明确地向贵妃递上了投名状!
贵妃陈氏看着匍匐在地、姿态卑微到极点的余清韵,眼中的冰冷终于化开一丝满意的笑意。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
她需要这样一把新的、更懂得审时度势的刀。
“起来吧,”贵妃的声音带着一丝“宽宏”,“你虽有失察之责,但念你也是受害之人,且能指证元凶,本宫自会在陛下面前为你分说。以后,好生当差便是。”
“谢娘娘恩典!谢娘娘恩典!”余清韵如蒙大赦,连连叩首,再抬起头时,眼中己只剩下对贵妃的敬畏和臣服。
她知道,自己背叛了与刘婉脆弱的联盟,选择了一条依附强权的路。
刘婉被抬走时那绝望空洞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好不容易能出来透风的林玉容远远地站在人群外围,目睹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变故。
看着刘婉身下的鲜血,看着苏氏被拖走的绝望,看着余清韵卑微地投向贵妃的怀抱……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西肢百骸。
那匹“百子千孙”锦,那场看似巧合的相遇,那精准的一推……这一切,都在贵妃的算计之中!
蜀锦是饵,苏氏是那把被利用的蠢刀,刘氏和她的孩子是牺牲品,而余氏……成了新的棋子。
这深宫,就是一个巨大的绞肉场。
贵妃的目光,在处置完残局后,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柳才人望月轩的方向,那眼神,充满了志在必得的贪婪。
林玉容的心,沉到了谷底。
柳才人的龙胎……真的能平安吗?
而自己这片刻的喘息,又能持续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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