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糖尽方知盐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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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糖尽方知盐味

 

小时候,我家的餐桌永远有个专属我的角落。

姥姥的竹筷总先夹起最嫩的那块鱼腹,仔细挑掉刺,放进我碗里;母亲会把剥好的虾堆成小山,淋上我最爱的番茄酱,连壳都要剪得干干净净。我张嘴就吃,从不抬头说谢谢,因为她们总笑着说:“我们家小宝,就该被疼着。”

那时我以为,世界本就该围着我转。

穿衣服要母亲挑好搭在床头,颜色不对就扔回衣柜,她会重新找,嘴里念叨“这孩子,真挑”,眼里却全是笑;写作业要姥姥陪在旁边,橡皮掉了从不弯腰捡,踢踢凳子,姥姥就会捡起来递到我手里;出门买零食,攥着钱站在柜台前,售货员递慢了就噘嘴,母亲会赶紧说“孩子小,别介意”。

我像泡在蜜罐里的糖,觉得所有人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邻居阿姨送来自家蒸的馒头,我咬一口觉得不够甜,随手扔在垃圾桶里,母亲看见了,也只说“不爱吃就扔了,妈再给你买面包”;同学借我抄作业,我嫌他字丑,皱着眉说“写整齐点会死啊”,他涨红了脸,我却扭头去玩,觉得他就该帮我。

上农村的高中住校,是我第一次摔出蜜罐。

宿舍要轮流打扫卫生,轮到我那天,我把垃圾扫到墙角就躺回床上,室友提醒“该倒垃圾了”,我翻个身说“你顺手带下去呗”。他没说话,默默拎走了垃圾袋,我却在心里嘀咕“真小气”。有次感冒,室友给我带了碗热粥,我喝了一口嫌太淡,推到一边:“没味道,难喝死了。”他愣了愣,转身走了,我没看见他攥紧的拳头。

那时我不懂,别人的好不是义务。就像冬天的暖气,我只知道暖和,从没想过谁在烧锅炉,谁在检修管道。

最过分的一次,是姥姥来农村看我。

她提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坐了三个小时的长途车,鞋上沾着泥。进门钻进我在学校旁租的公寓楼的厨房,说要给我做我最爱吃的西红柿鸡蛋面。我窝在沙发上刷手机,嫌她脚步声吵,喊了句“轻点行不行”。她手一抖,鸡蛋掉在地上,黄澄澄的液汁溅到她的蓝布衫上。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我跳起来,盯着地上的碎壳,我很生气。

那时我本应该想到,节俭了一辈子的姥姥,袜子都要缝缝补补,平常连超市送的购物袋都不舍得扔,路上看见瓶子都要随手捡起来攒着卖钱,她心里又该有多心疼呢?

那时我不懂,那碗没味道的面里,藏着她没说出口的委屈。我只觉得,她没做好,就该受着。

这种理所当然,像层厚厚的糖衣,裹住了我的心。我看不见母亲眼角的皱纹是为我熬的夜,看不见姥姥手上的裂口是洗我的衣服磨的,看不见同学转身落寞的背影,看不见陌生人递伞时冻红的指尖。我的世界里只有“我要”“我不喜欢”“你们该”,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吸走所有温暖,却连句“谢谢”都吝啬。

那是一个漫长的雨季。

我淋了雨,发烧到39度,躺在床上昏昏沉沉。母亲在老家照顾生病的姥姥,没人给我端水喂药。迷迷糊糊中,门铃响了,是对门的张阿姨,她举着一把滴水的伞,手里端着个保温杯:“听你咳嗽好几天了,给你熬了点姜汤,趁热喝。”

她的头发湿哒哒地贴在额头上,围裙上沾着姜沫,说话时带着喘,想来是跑着过来的。我接过保温杯,姜汤烫得指尖发麻,喝了一口,辣得眼泪首流,心里却突然一揪——以前张阿姨送过她种的小青菜,我嫌有虫眼,随手丢了,她让我帮着取个快递,我借口忙没去。

“谢谢您,张阿姨。”话出口,我自己都愣了。这是我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说谢谢。

她笑得眼睛眯起来:“谢啥,邻里邻居的。”转身时,我看见她背后的衣服全湿透了,贴在背上,显出单薄的轮廓。

那天晚上,我抱着保温杯,看着窗外的雨。姜汤的辣味还在喉咙里,可心里却有点发酸。我想起姥姥捡鸡蛋壳时的表情…

穿上衣服,跑出门,拦住一辆出租车,等开到家,跑进家门,抱着姥姥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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