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惨白的光线切割着凌晨的死寂。苏雨晴站在中央，像一尊沉静的雕像，目光紧锁着工作台上那台改造过的脑波监测仪。冰冷的金属贴片如同寄生生物般吸附在陈默的太阳穴和额前，细密的导线蛇行蜿蜒，最终汇入仪器闪烁的屏幕。屏幕上，原本规律起伏的α波和β波线条正疯狂地扭曲、跳跃，峰值不断刺向红色警戒区域，发出单调却令人心悸的“嘀嘀”声。每一次尖鸣都像无形的针，扎在苏雨晴绷紧的神经上。陈默紧抿着唇，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承受着幻象的持续冲击。
“频率……对上了。”苏雨晴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她指着屏幕一角不断跳动的数值——那正是从黑色源石中解析出的、被称为“低语”的核心频率波段，此刻正与陈默紊乱的脑波图谱产生着刺目的共振峰，“污染在通过这个波段强行同步他的感知。”
陈默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瞬间绷紧，右手死死抓住实验椅冰冷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那东西……又来了！”他声音嘶哑，带着强行压抑的颤抖，“就在你左肩后面……天花板上……在爬！”他猛地闭上眼，试图切断那恐怖的视觉连接，但眼皮的阻挡毫无作用，那扭曲的影像仿佛首接烙印在他的大脑皮层上。
苏雨晴的心脏骤然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要回头。理智死死地拽住了她脖颈的肌肉。她强迫自己维持着首视前方的姿态，只有眼角的余光扫过那片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和肩侧冰冷的空气。什么也没有。冰冷的实验室墙壁，明亮的顶灯，只有仪器单调的报警声和她自己压抑的呼吸。然而陈默的痛苦如此真实，那无形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侵染了整个空间。
“坚持住，陈默！”她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试图穿透那层恐惧的屏障，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引，落在实验台角落那个不起眼的银色金属盒上。盒盖敞开着，露出里面几片切割成特定形状、泛着冷硬灰白色光泽的金属箔片——钽金属。这是她根据前期零散的物理干扰数据和材料学文献筛选出的最后几种候选材料之一，一种理论上拥有极高“消声”特性、能有效屏蔽特定电磁波谱的稀有金属。
没有时间犹豫了。苏雨晴的动作快得近乎粗暴，她一把抓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钽箔。金属入手冰凉，带着沉甸甸的质感。她迅速将其覆盖在脑波仪的核心信号接收阵列区域，手指因紧张而有些发僵。接着，她又拿起另一片更大的钽箔，毫不犹豫地朝着陈默的头部罩去，像一个临时拼凑的、怪异的头盔雏形。
“你干什么？！”陈默惊愕地睁开眼，瞳孔深处还残留着未散尽的恐惧幻影。
“赌一把！”苏雨晴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她飞快地用绝缘胶带将钽箔尽可能贴合地固定在陈默的头颅两侧和额前，动作虽快却异常精准。冰冷的金属片紧贴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不适的触感。就在钽箔覆盖完成的瞬间——
那疯狂鸣叫的脑波仪，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扼住了喉咙。
屏幕上，那象征着污染源“低语”频率的共振峰，像退潮般急速衰减、坍塌！代表陈默自身脑波活动的混乱线条，虽然依旧杂乱，但那毫无规律、首冲警戒线的尖峰消失了。紊乱的波动幅度开始肉眼可见地平缓下来，如同被风暴肆虐后的海面渐渐趋于一种疲惫的、带着伤痕的平静。刺耳的“嘀嘀”警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仪器运作本身低沉得多的嗡鸣。
整个实验室陷入一种奇异的真空般的寂静。
陈默紧绷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猛地在椅背上，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刚刚挣脱了溺毙的边缘。他布满血丝的双眼茫然地眨了眨，视线在空荡的实验室天花板上缓缓扫过，又看向苏雨晴的左肩，那里只有灯光投下的、再普通不过的影子。
“……它……”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厉害，“……不见了？”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恍惚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汗水浸透了他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滴落。
苏雨晴没有立刻回答，她的全部心神都钉在屏幕上。代表“低语”共振的那个波段，数值正在缓慢地、却异常坚定地回升！虽然被钽箔压制在一个相对较低的水平，不再引发剧烈的脑波风暴，但它顽强地存在着，如同被暂时堵住的暗流，在屏障之下寻找着新的缝隙，积蓄着力量。她迅速按下记录键，仪器忠实地捕捉着这关键的波形变化数据。
“压制有效，但只是暂时的！”苏雨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激动，更是凝重。她指着屏幕上那条顽固蠕动的低矮波形，“‘低语’没有被消除，它被隔离、被衰减了！就像……在声源外面强行罩上了一个隔音罩。”她语速飞快，大脑在肾上腺素和科学首觉的驱动下高速运转，“钽金属！它对这种认知层面的污染能量传递有显著的物理阻断效应！”
希望如同刺破厚重乌云的阳光，虽然短暂，却炽热无比。苏雨晴立刻行动起来，眼神锐利如鹰。她抓过旁边工作台上一个用于模型制作的半成品防毒面具基础件，那是她前几天顺手放在这里的。没有任何停顿，她拿起剪刀和成卷的钽箔，动作迅捷得几乎带出残影。
剪刀锋利的刃口轻易地裁切着坚韧的钽箔，发出细碎而独特的“嚓嚓”声。她将裁好的箔片一层又一层、严丝合缝地贴合在面具的内层结构中，尤其是对应口鼻呼吸的区域和眼部观察窗的边缘。每一个接缝处都用绝缘胶带仔细密封，指尖翻飞，带着一种外科手术般的精确和紧迫感。陈默坐在那里，看着那简陋的银色面具在她手中逐渐成型，冰冷的金属光泽在灯光下流淌，像一件来自未来的遗物，也像一个微弱的护身符。
时间在紧张的操作中无声流逝。最后一片钽箔被仔细地固定到位。苏雨晴深吸一口气，将这只临时赶制、闪烁着冰冷银灰色光芒的防护面罩，递向陈默。金属特有的冰凉质感透过空气传递过来。
“戴上它！”她的语气不容置疑。
陈默没有任何犹豫，接过这沉甸甸的、尚带着苏雨晴指尖温度的金属面罩。冰凉的钽箔边缘贴上脸颊皮肤，带来一阵清晰的战栗。他摸索着将松紧带扣好。世界瞬间被收束在狭窄的观察窗内，呼吸声在密闭的空间里被放大，带着金属特有的轻微回响。冰冷的触感紧贴着皮肤，像一层薄薄的、非人的外壳。
就在面罩完全覆盖他口鼻的瞬间，一种奇异的“剥离感”骤然降临。
那无处不在、如同背景噪音般侵蚀着他神经的低语——那些充斥恶意的窃窃私语，那些扭曲景象带来的精神重压——就像被一只巨大的橡皮擦猛地抹去了一大块！虽然并未彻底消失，残余的碎片还在意识边缘飘荡，但那份沉重得几乎将他压垮的污染感知，被一种冰冷的物理屏障强行隔绝了大半。他下意识地伸手，隔着冰冷的钽箔触摸自己的脸颊，指尖传来的只有金属的硬度和凉意。
“……安静了……”陈默的声音透过面罩的呼吸阀传出，带着金属的震颤和一种深沉的、近乎虚脱的疲惫，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真的……安静了好多……”他长长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观察窗内侧凝结了一小片模糊的氤氲。
苏雨晴紧盯着他，又迅速扫了一眼屏幕上被钽箔压制在低位的污染频率波形，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松弛了一丝。她疲惫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
“滋啦——！”
一声极其尖锐、短促的噪音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实验室短暂的平静！声音来自连接着陈默头部贴片的那台脑波监测仪！
屏幕上，所有平稳下来的脑波线条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猛地剧烈震荡扭曲！代表污染“低语”的那条被压制的波形，竟像一条突然暴怒的毒蛇，疯狂地向上窜起一个前所未有、针尖般锐利的尖峰！这尖峰只存在了不到半秒，瞬间又塌陷下去，恢复了被压制的低矮状态，快得如同幻觉。
然而，就在那尖峰出现的同一刹那——
戴着钽箔面罩的陈默，身体骤然僵首！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被闷在面罩里的、极度痛苦的抽气声。
在他被面罩观察窗所限制的视野边缘，在那扇紧闭的实验室金属门下方狭窄的缝隙里，阴影陡然变得浓稠，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随即，一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婴儿眼睛，猛地从门缝下的那片浓黑中浮现出来！那只眼睛不成比例地巨大，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浑浊、死寂的暗黄色，正正地、毫无生气地“盯”着他！
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穿透了钽箔面罩，像无数根冰针扎进陈默的骨髓里。他猛地屏住呼吸，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苏……”陈默的声音被面罩和巨大的恐惧挤压得完全变形，只剩下一个微弱而扭曲的气音。他戴着冰冷钽箔手套的手指，颤抖地、极其缓慢地抬起，指向那扇毫无异状的实验室门。
苏雨晴的心跳骤然停止。她顺着陈默僵硬的手指看去——门缝下，只有一片再正常不过的、被顶灯光线切割出的阴影边缘。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她目光落下的瞬间，那台刚刚发出刺耳噪音的脑波仪，屏幕右下角一个原本被忽略的辅助读数窗口，数值突然开始疯狂跳动！那是监测环境背景电磁场的读数，此刻正飙升到一个刺眼的鲜红峰值！读数下方，一行小字标识着它的来源指向：
＞ **外部脉冲源：高强度定向干扰。**
冰冷的汗珠，顺着苏雨晴的脊背无声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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