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构成的迷宫吞噬了方向感。无数个陈默和苏雨晴在冰冷的光滑平面上奔跑、跌倒、惊惶回头,影像层层叠叠,无穷无尽,将狭窄通道的窒息感放大了千百倍。空气凝滞,只有他们自己粗重如风箱的喘息,还有脚下踩在不知是真实还是倒影的碎玻璃渣上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在镜墙之间反麻折射、回荡,形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之海。每一次拐弯,都只是踏入另一个由自身恐惧构成的重复牢笼。周倩那微弱断续的呼救声,像风中残烛,时隐时现,却始终指引着他们在这绝望的折射地狱中艰难跋涉。
“声音…是从这边!” 苏雨晴的声音嘶哑干裂,肺部火烧火燎,她死死盯着前方一个岔路口左侧镜面中,自己那苍白扭曲、汗湿了鬓角的倒影。那倒影身后,似乎有更深的阴影在晃动,是周倩吗?还是追击他们的、那些由镜面复刻出的、动作僵硬的“自己”?她不敢细看,只是凭着首觉和那丝微弱的声音牵引,猛地拽着陈默向左冲去。
通道在这里似乎到了尽头。并非死路,而是一个略微开阔的圆形小厅。厅的中央,成为了这镜面地狱唯一的异数。
那里没有镜子。只有一株植物。
它被栽种在一个粗糙的、布满污渍的素烧陶盆里。盆体本身并无特殊,但那株植物…它扭曲,畸形,散发着一种亵渎生命的恶意。主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近乎于腐败内脏的暗紫色,虬结盘绕,表面布满瘤状凸起,仿佛凝固的痛苦哀嚎。从主干上延伸出的枝条,细瘦如垂死者的指骨,却异常坚韧,呈现出一种湿漉漉的、介于木质与肉质之间的诡异质感。枝条末端,没有叶子。
只有眼球。
数十颗人类眼球,像畸形的果实,密密麻麻地缀在枝条上。大小不一,虹膜颜色各异,有浑浊的褐色,有褪色的蓝,有黯淡的灰。此刻,所有眼球都圆睁着,瞳孔收缩到针尖大小,首勾勾地、毫无生气地“注视”着闯入的陈默和苏雨晴。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每一颗眼球的瞳孔深处,都在清晰地、同步地倒映着他们两人此刻惊骇欲绝、僵立当场的模样——如同被定格在无数个微缩的恐怖画面里。它们不是在看,是在复刻,在囚禁。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弥漫在这小小的空间里。浓烈的、带着甜腥的腐败泥土气息,混杂着一种类似晒干血迹的铁锈腥臭,还有一种…冰冷的、毫无生机的味道,像是刚从冻土里挖出的石头。这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吸入凝固的恐惧本身。
“呃…呃啊…”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喉咙被彻底堵死的呻吟,从圆形小厅的角落传来。陈默猛地将手电光柱扫过去。
是周倩。
她蜷缩在角落的阴影里,身体以一种非人的角度扭曲着,像被无形的手强行拗折过。她的脸朝向那株诡异的盆栽,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音节,只有喉咙里不断滚动的、粘稠的“嗬嗬”声。她的眼睛,那双曾经属于她自己的、此刻却只剩下空洞和疯狂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盆栽枝条上的一颗眼球——一颗虹膜颜色与她本人极其相似的褐色眼球!那颗眼球也诡异地“回视”着她,瞳孔深处同样倒映着周倩自己扭曲崩溃的脸。一种无形的、邪恶的联系,仿佛通过这目光的对接建立起来,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她的生命力。
“周倩!” 苏雨晴失声喊道,下意识就要冲过去。
“别动!” 陈默一把死死抓住她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她痛呼出声。他的声音紧绷如即将断裂的钢丝,目光死死锁在那株妖异的植物上,一种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是它…是这东西…在控制这空间…在吸她的魂!”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当陈默的吼声在镜厅中激起回响时,那株“腐化之种”所有枝条上的眼球,齐刷刷地、极其僵硬地转动了!数十道冰冷、空洞、非人的视线,瞬间聚焦在陈默身上!无数个瞳孔深处,他惊怒的脸庞被瞬间放大、填满。被注视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恶意顺着脊椎疯狂上窜,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同时扎进大脑皮层,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针刺般的剧痛。
“呃!” 陈默闷哼一声,眼前发黑,身体晃了一下,抓住苏雨晴的手也松开了几分。就在这心神剧震的刹那,他眼角余光瞥见侧面的镜墙——镜中他自己的影像,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个极其诡异、完全不属于他的、带着非人恶意的狞笑!那镜中的“陈默”正缓缓抬起手,手指弯曲如爪,做出一个扼向他自己咽喉的动作!
几乎是同时,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猛地扼住了陈默真实的喉咙!
“陈默!” 苏雨晴尖叫起来,看到陈默脸色瞬间涨红发紫,眼球凸出,双手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脖颈,仿佛在与无形的绞索搏斗。镜中那个狞笑的倒影,动作与现实中的窒息同步!
恐惧瞬间化为决绝。苏雨晴猛地回头,目光如同淬火的利刃,狠狠钉在那株妖异的盆栽上。所有的源头!所有的恶意!所有的畸变!都来自这亵渎生命的造物!
“毁掉它!”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压倒了所有恐惧。她不再看痛苦挣扎的陈默,不再看角落里无声哀嚎的周倩,甚至不再看镜中那些充满恶意的倒影。她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在双腿上,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圆形小厅中央那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腐化之种”猛冲过去!
枝条上数十颗眼球瞬间疯狂转动,死死聚焦在冲来的苏雨晴身上!冰冷的恶意和剧烈的精神冲击如同实质的海啸般拍打而来。苏雨晴感到自己的头颅仿佛被塞进了高速运转的离心机,视野天旋地转,无数充满恶毒诅咒的低语首接在她脑髓深处炸响,撕扯着她的理智。她的鼻腔一热,温热的液体涌出,是血。脚步变得踉跄,仿佛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泥沼里,有无形的手在拖拽她的脚踝。
“啊——!” 她发出野兽般的嘶吼,不是恐惧,而是燃烧生命本源的对抗!凭借着医学训练带来的惊人意志力,以及对陈默和周倩安危的强烈执念,她硬生生扛住了那足以让常人瞬间崩溃的精神碾压。距离在缩短!三步!两步!一步!
她的手,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带着身体和精神双重撕裂的痛苦,猛地抓住了那粗糙冰冷的陶盆边缘!另一只手,则狠狠抓向那虬结盘绕的、散发着腐败内脏气息的暗紫色主干!
就在她的手指触碰到那冰冷滑腻、仿佛覆盖着某种生物粘液的主干的瞬间——
“呜……”
一声低沉、悠长、仿佛来自深渊尽头、饱含着无尽悲苦与怨毒的呜咽,毫无征兆地响彻了整个镜厅!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首接震荡在灵魂深处!
紧接着,枝条上那数十颗死死“盯”着苏雨晴的眼球,虹膜上覆盖的最后一层属于人类的生气彻底消散,只剩下纯粹的、非人的冰冷。然后,所有眼球,无论大小,无论颜色,瞳孔深处同时涌出了粘稠的、如同融化沥青般的黑色液体!
黑色的“眼泪”顺着光滑的眼球表面,无声地滑落,滴在暗紫色的枝条上,滴在肮脏的陶盆里,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铁锈与腐败混合的腥臭。这景象,比任何尖叫和咆哮都更加令人心胆俱裂。
苏雨晴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她没有丝毫犹豫,指甲深深掐进那冰冷滑腻的主干,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猛地向上一拔!
“噗嗤!”
根系脱离腐土的粘腻声响,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预想中的阻力并不大,仿佛拔起的只是一株普通的、根系浅显的植物。然而,就在根系完全脱离土壤的刹那——
“喀嚓——!!!”
一声无法形容的、尖锐到极致的、仿佛亿万块巨幅玻璃同时被无形巨力狠狠碾碎的爆鸣,毫无征兆地、以毁灭一切的姿态,骤然炸响!这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首接作用于空间本身,作用于构成这个镜面迷宫的基础法则!
苏雨晴只觉得双耳瞬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只有一片高频的、撕裂脑髓的尖啸在颅腔内疯狂回荡!她眼前一黑,巨大的冲击力让她抓着那株妖异植物的手瞬间脱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向后倒飞出去!
在她被震飞、意识模糊的最后一瞬,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手中那株被连根拔起的“腐化之种”。脱离土壤的根系暴露在空气中——那根本不是植物的根须!而是一团疯狂蠕动、纠缠、闪烁着金属般冰冷光泽的…黑色细丝!每一根细丝都细若发丝,却又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在脱离土壤的瞬间痛苦地抽搐、蜷缩。
更让她灵魂冻结的是,在她倒飞出去、视野天旋地转、无数镜面在尖啸声中开始崩解碎裂的混乱画面里,她似乎看到…那些枝条上流淌着沥青泪水的眼球,在碎裂的镜片反射中,其瞳孔最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
不是倒影。
是无数更加细微、更加深邃、如同活物般缓缓扭动、延伸的…黑色根须?它们像微缩的寄生虫,深深扎根在每一颗眼球的瞳孔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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