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湿透了的海绵。
后座的白文海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梦呓，像被噩梦扼住了脖子。
陈默靠着椅背，面无表情地用酒精棉签清理着手臂上翻开的皮肉。刺痛感如电流般窜过，他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臂。
开车的张宇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陈默好几次，方向盘都快被他攥出水来了。
“陈哥……”他终于憋不住了，“刚才……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里面……怎么跟打仗一样？还有，这人是谁啊？”
陈默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黑色剪影，脑子里像一锅沸水。虚忆、囚徒、几十支电击棍……这些要怎么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搭档解释？
更何况，这个搭档是王振国的人。
王振国……那个老狐狸。
前脚刚把自己“停职”，后脚就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甚至还安排了小张在这里接应。
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是在保护我？还是……把我当成一把没有感情的刀，去捅那个叫“虚忆”的马蜂窝？
“白文海，刘东海案的一个重要证人。”陈默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用过的棉签丢进垃圾袋，“带他出来时，动静大了点。”
“大了一点？”张宇差点从驾驶座上跳起来，“陈哥，你别把我当傻子！那些人手里拿的可都是军用的防爆盾和电击棍，那叫保安？哪个疗养院的保安这么大阵仗！”
陈默依旧沉默，那张疲惫的脸上写着“生人勿近”。
张宇识趣地闭上了嘴。
车厢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单调噪音。
“对了，陈哥，”过了一会儿，张宇像是要打破这该死的寂静，压低了声音，语气透着一股邪乎劲儿，“王队……他让我跟你说个事儿。就刘东海案里那个保洁，刘强。”
陈默处理伤口的手一顿，抬眼看向后视镜。
“那小子前两天疯疯癫癫地跑到局里自首，”张宇咽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说他天天做噩梦，梦见自己在去刘东海家的路上被人敲了闷棍。可他妈的，他又清清楚楚记得自己那天是怎么拖地、怎么擦桌子的，细节都对得上！”
陈默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队觉得不对劲，神神秘秘地带他去做了个脑部扫描。你猜结果怎么着？”张宇的语速快了起来，像在说一个恐怖故事，“专家说，他脑子里关于那天下午的记忆，有两份！一份是被人打晕的，另一份‘正常工作’的，像是……像是用什么技术，硬给‘写’进去的！”
“写”进去的记忆？ ！
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瞬间想到了“虚忆”，还有那个神秘的“记忆交易所”。
“王队推测，真凶迷晕了刘强，自己换上保洁服进了现场。完事后，为了脱罪，就给刘强植入了一段假记忆！”张宇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 “所以……当时他说的话都是'真'的，连测谎仪都没测出来，因为他自己都认为那是真的！”
一股寒意从陈默的脊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种手段，简首闻所未闻，比任何暴力犯罪都要可怕！
他瞬间明白了。
王振国让小张说这些，不是在示好，而是在展示肌肉。
他在告诉自己：我知道你的敌人用的是什么手段，也知道你可能是被冤枉的。但这种超常规的案子，只有我，和我背后的人能解决。
这个老狐狸，是在招安，也是在警告。
陈默对王振国的警惕，不减反增。
车子不知何时驶入了一条偏僻的乡间公路，路旁是大片在月光下泛着银光的田野。
当看到那些低垂着头颅的、熟悉的轮廓时，陈默的目光被死死钉住了。
向日葵……
一片死寂的，望不到边际的向日葵花田。
嗡——！
一声尖锐的耳鸣，一个被尘封的画面，毫无征兆地、粗暴地撞进了他的脑海！
阳光很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他推着轮椅，走在金色的花海里。轮椅上的女孩穿着白裙子，瘦得像一片羽毛，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像黑夜里的星。
那张侧脸，和幽灵少女“凌”，一模一样。
这一次，他不再只是“看到”。
他“听”到了。
女孩微微侧过头，看着他，声音轻柔：“陈默，我感觉……我快要撑不住了。”
画面里的自己，喉咙哽咽，却说不出一句话。
女孩轻轻拉住他的衣角，仰头看着他，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映出他的倒影，和一丝哀求。
“陈默，答应我，”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刻印，“如果有一天，我病到忘记了你，忘记了向日葵，甚至忘了我是谁……”
“你一定……一定要把我找回来。”
“好不好？”
……
“陈哥？陈哥！你醒醒，你怎么了？！”
刺耳的刹车声和张宇惊恐的尖叫，将陈默从记忆的深渊里拽了出来。
一滴滚烫的东西砸在手背上，他才惊觉，自己早己泪流满面。
“我没事。”他胡乱抹掉眼泪，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还没事？你刚才脸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跟鬼上身一样！差点吓得我开沟里去！”张宇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
陈默没有解释，只是扭头，死死地盯着窗外那片向日承载着他所有执念的花田。
原来……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他，不惜清除自己的记忆，也要去守护的约定。
“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他对着窗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立下血誓。
就在这时，后座上一首昏迷的白文海，被刚才的急刹车惊动，嘴里突然吐出几个意义不明的、断断续续的呢喃：
“后门……对，后门……”
“找到'后门'……”
“就能……就能绕开'造梦师'……”
陈默的瞳孔，骤然缩成一点！
后门？
什么后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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