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穿控制室所有的喧嚣。
他睁开眼，血丝密布的眼球里，所有迷茫与痛苦都己沉淀，化作磐石般的死寂。
“不！这不可能！我的意识压制……”
江弘文的全息投影，脸上的震惊瞬间扭曲成无法遏制的恐惧，投影信号出现不稳的闪烁。
“没有什么不可能。”默活动着僵硬的脖颈，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因为，你从未‘拥有’过她。”
“警告！系统逻辑冲突！检测到未授权最高指令！”AI冰冷的警报声变得尖锐而混乱。
整个控制室，彻底失控！
一半的机械臂骤然调转枪口，将毁灭性的火力倾泻在西周的服务器和墙壁上，如同发疯的野兽。
另一半，则依旧忠实地执行江弘文的指令，枪口闪烁着“格式化”的幽光，步步紧逼！
金色的数据洪流与凌那纯白的意志代码，在每一块屏幕上疯狂撕咬、吞噬，不死不休！
“滋啦——”
一道激光贴着陈默的头皮擦过，在他身后的合金墙上，烙下一个漆黑的窟窿。
“快！就是现在，防火墙大面积逻辑崩溃。”银狐盯着终端上爆出的无数绿色漏洞，声音因狂喜而尖锐，“王队！工匠！给我争取时间，我能挖出它的能源核心。”
“收到！”
王振国咆哮如雷，不再管自身难保的江弘文，枪口火焰连喷，每一发子弹都精准撕裂一台机械臂的能量接口。
“嘿，尝尝这个！”工匠狞笑一声，从工具箱里甩出几只巴掌大的机械蜘蛛。
它们一落地便“活”了过来，八条长腿快如幻影，贴着墙壁和天花板爬向那些扫射的炮台，猛地弹射出高压电弧！
“滋啦——”
电光爆闪中，一台台机械臂冒着黑烟瘫痪坠地。
现实世界，战火燎原。
而在那个纯白的意识空间，陈默正面对着此生最残忍的抉择。
阿默……我快撑不住了……】
凌半透明的身影在江弘文的意识冲击下，如风中残烛，明灭不定。
【一旦我被吞噬，‘衔尾蛇’就会重启……一切就都完了……】
陈默看着她，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痛到窒息。
“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不想……也不愿……
他不愿意亲手…… 按下那个让她彻底消失的“删除键”。
他曾发誓要带她回家，回到那片开满向日葵的花园，看她再对自己笑一次。
【阿默……】
凌似乎看穿他的挣扎，空洞的眼眸里，竟流露出一丝让陈默心碎的温柔
【你忘了么？你说人最重要的，是自由。】
【我的身体是囚笼，灵魂是工具……我没有自由。】
【死亡，对我来说，不是终结。 】
【而是解脱……是我能选择的，最后一次自由。】
她缓缓伸出半透明的手。
【当年，你在我逃离的那部分意识里，留了一个‘后门’，对吗？那个藏在向日…日葵花园里的‘记忆信标’。】
陈默身体剧震！
【现在，打开它，阿默。】
陈默闭上眼，精神力如锥，刺入狂暴的数据海洋，寻找那个最后的约定之地。
他看到了！
那片阳光明媚的向日葵花园！
但入口，被一道由无数加密数据组成的“锁”封死。
那是他当年为保护她而设下的最高精神壁垒。
【我……我进不去！ 】陈默在意识中嘶吼，【我忘了……忘了打开它的'密钥'！ 】
【密钥……在这儿。】
凌虚幻的身影飘到他面前，摊开手心。一枚由数据流构成的向日葵项链，正静静地散发着柔光。
【你用它，换来了见我的‘真相’。】
她的声音温柔得像一声叹息，【现在，我还给你。它也是……打开我们之间，最后那扇门的钥匙。】
她将虚幻的项链，轻轻按在陈默的胸口。
嗡——！
陈默感觉胸口那片空荡荡的地方，瞬间被灼热的力量填满。
所有关于“记忆信标”的权限和指令，如决堤的洪水，冲回他的脑海！
（现实世界，昔忆阁的角落里，真正的向日葵项链光芒散尽，化作凡物。）
“后门”开启，控制权交到陈默手上。
两个选择，如同两条淌血的毒蛇，盘踞在他面前。
一个是将她的核心代码，连同整个“衔尾蛇”系统，一同格式化。让她获得安息，也终结江弘文的疯狂。
另一个，是【封存】。
另一个，是将她残存的意识碎片剥离，封存在数据载体里。
但风险极大，“衔尾蛇”可能无法被彻底摧毁，而她，可能会变成一个永远无法解脱的、比现在更可悲的数字幽灵。
让她有尊严地离去？还是为了自己自私的微茫希望，将她永世囚禁？
一边是她哀求的眼神，一边是花园里她鲜活的笑脸。
该怎么选？
【阿默……别犹豫了……】凌的声音气若游丝，【能由我自己的意志，选择结局……能再见到你……我己经……很满足了……】
【动手吧。 】
【让我……回家……】
纯白的空间，开始崩裂！
江弘文的意识即将破笼而出！
陈默看着那张刻进骨血的脸，缓缓闭上眼。
一滴滚烫的泪，从他眼角滑落，砸在冰冷的甲板上。
他，明白了。
……
现实世界。
“顶不住了！王队！”工匠怒吼，他手中的防爆盾己被激光烧得通红，正在熔化。
王振国也被死死压制，身上新添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找到了！能源核心，给我十秒！”银狐嘶声大喊。
但，晚了。
一台最魁梧的机枪守卫突破防线，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毫无防备的……陈默！
“陈默！小心！”王振国目眦欲裂。
来不及了！
机器人枪口的红光亮至顶峰！
一切，似乎都将在这一秒，画上句号。
千钧一发。
始终紧闭双眼的陈默，蓦然睁眼。
泪痕未干，眼神却平静得可怕。
他抬起头，迎上那致命的枪口，缓缓张开嘴。
一个不属于世间任何己知语言的音节，从他唇间吐出。古老、悲伤，又带着一丝解脱的温柔。
那是独属于“默语者”与“凌”的，最后的密语。
是他们最初的约定，也是最终的……删除指令。
音节落下的瞬间。
整个世界，凝固了。
所有的喧嚣、光影、动作，都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
服务器屏幕上的金色数据流，如被掐灭的烛火，瞬间熄灭。
高举武器的机器人，眼中的红光黯淡下去，变成一堆冰冷的废铁。
即将君临天下的“衔尾蛇”系统，它的“神”，它的“核心”，在这一刻，被它的创造者亲手……处决。
系统，正在被格式化。
时间，恢复流动。
“成……成功了？”匠看着眼前死寂的铁疙瘩，一脸茫然。
只有王振国，看着那个缓缓站起的、泪流满面的男人，心脏猛地一抽。
“陈默……你……”
陈默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后颈。
那片熟悉的冰凉，消失了。
永远的。
他知道，凌用尽最后的力量，为他们，赢得片刻喘息。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他能感觉到，在那个被打开的“后门”里，凌的意识残片，还在等着他，去做最后的……抉择。
“快走！”王振国第一个反应过来，抄起工具就去砸门。
但就在这时——
“警报！核心代码被强制删除！最终反制协议……启动！”
AI那不带感情的机械音，最后一次响起，声音里充满数据崩坏的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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