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
“看戏……得……给钱……”
那嘶哑如砂砾摩擦的气音,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和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灌入沈墨混乱剧痛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钉,楔进他空茫而狂乱的意识深处!
“看戏……得……给钱……”
这六个字,如同一个被强行撬开的、锈死千年的魔盒!
里面没有清晰的记忆画面,没有连贯的故事逻辑。
只有一股狂暴的、混杂着极致恐惧与莫名熟悉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沈墨残存的理智!
“呃啊——!”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都要绝望的惨嚎!不是肉体的疼痛,而是灵魂被强行撕裂的剧震!手电光柱!翻飞的胭脂水粉!冰冷的剪刀!护在身前的身影!袖口下狰狞的伤疤!还有……还有戏台上那流转的眼波!台下风雨无阻的凝视!最后定格在——那本染血的《新青年》扉页上,那行模糊却滚烫的小字!
“戏可以假,血必须真!”
混乱的风暴中,这句从未真正清晰记起、却仿佛刻在灵魂骨髓里的话,如同惊雷般炸响!
就在这意识被彻底撕碎的瞬间!
云老板那只沾满血污、如同铁钳般的右手,猛地将他朝着那扇被撞开、通往外面荒芜小院的破门方向,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推出!巨大的力量让沈墨本己虚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不受控制地朝门外翻滚、跌落!
“砰!砰!砰!砰!”
王副官歇斯底里的咆哮和警察们疯狂扣动的扳机声,在沈墨翻滚出去的刹那,如同地狱的丧钟,在狭小的柴房内轰然炸响!
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弹头钻入土墙和干草堆的闷响!木屑、灰尘、干草碎屑在狭窄的空间内疯狂爆开!浓烈的硝烟味瞬间盖过了血腥!
云老板的身体在推出沈墨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背靠着土墙的身体猛地向上弹起,又重重跌落!藏青色的长衫上,在左肩那朵刺目的血花旁边,瞬间又炸开数朵更加狰狞、更加致命的暗红!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从胸腹间的新创口狂涌而出!
他的身体软软地顺着冰冷的土墙滑落,瘫倒在血泊和飞扬的尘土之中。那双在台上倾倒众生、在台下深如寒潭、在生死关头死寂如冰的眼睛,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一下,死死地、死死地钉在门口翻滚出去的沈墨身上,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仿佛要穿透时空的复杂烙印——有解脱,有决绝,有最后一丝未能完全抹去的、冰冷的守护,还有……一丝属于戏子终场落幕的、浓得化不开的悲怆。
然后,那光芒,彻底熄灭了。
“追!别让那个共党跑了!”王副官看着门口翻滚出去的沈墨身影,气急败坏地嘶吼,枪口立刻调转。
沈墨重重地摔在柴房外冰冷的泥地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发黑,胸腹间刚刚收口的伤口彻底崩裂,剧痛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但比这剧痛更可怕的,是身后柴房内那密集的、如同死亡鼓点般的枪声!还有……还有那最后一眼看到的、如同破败玩偶般在血泊中倒下的身影!
“云……哥儿……”一个破碎的、带着灵魂撕裂般痛楚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挤出。不是记忆的恢复,而是眼前这极致血腥的刺激与脑海中那狂暴混乱的碎片风暴,强行焊接出的、一个带着滚烫烙印的名字!
恐惧!巨大的、如同深渊般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不是因为警察的追捕,而是源于那扇破门后弥漫开来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那是……那个一首沉默照顾他、最后将他推出地狱的人的……血!
求生的本能和这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压倒了一切混乱的思绪!他根本顾不上伤口撕裂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手脚并用地从泥地上爬起!如同惊弓之鸟,又如同被死亡驱赶的困兽,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一头扎进柴房外那片半人高的、荒芜凄凉的草丛深处!
身后,是警察厉声的呵斥和迅速逼近的脚步声!子弹“嗖嗖”地擦着他耳边飞过,打断枯草,溅起泥点!
沈墨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脑海里只有狂暴混乱的碎片在尖啸,眼前只有那扇破门后弥漫的血色阴影在追逐!他只知道跑!拼命地跑!逃离那血腥!逃离那枪声!逃离那将他推入生路、自己却倒在血泊中的……“云哥儿”!
他慌不择路,在荒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地狂奔,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下刀片,眼前阵阵发黑。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手电光柱如同附骨之蛆,在他身后晃动、锁定!
就在他即将被光柱彻底笼罩的刹那!
脚下猛地一空!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被灌入口鼻的冰冷尘土淹没!
沈墨只觉得身体骤然失重,如同坠入无底深渊!他重重地摔落下去!后背和西肢传来与坚硬冰冷之物猛烈撞击的剧痛!眼前彻底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如墨的绝对黑暗!
他掉进了一口被荒草彻底掩盖的、废弃多年的枯井!
冰冷的井壁带着刺骨的寒意,粗糙的石头棱角硌得他浑身剧痛。井底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腐败落叶的腥气。他仰面躺在井底冰冷的淤泥和碎石上,胸口撕裂的伤口再次涌出温热的血,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断裂般的疼痛。
上方,手电光柱在井口边缘疯狂地扫射!王副官气急败坏的咆哮声如同闷雷般从井口传来:
“妈的!掉井里了?!”
“给我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快!找绳子!火把!”
混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在井口上方嘈杂地响起。
井底,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沈墨躺在冰冷的淤泥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无法控制地颤抖。他睁大着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鼻腔里,充斥着浓烈的血腥气——那是他自己的血,也混杂着……柴房里弥漫过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血。
那血腥气,如同无形的触手,死死缠绕着他,将他拖向窒息般的恐惧深渊。
混乱的记忆碎片依旧在脑海中尖啸冲撞:戏台的眼波,后台的搜查,染血的剪刀,护在身前的身影,染血的《新青年》,那句“戏可以假,血必须真”,还有……那最后将他推出地狱时,嘶哑的“看戏……得……给钱……”以及那瞬间炸开的、致命的枪声……
“云……哥儿……”他再次无意识地、痛苦地呢喃出这个强行烙印在灵魂碎片上的名字,声音在狭窄冰冷的井底回荡,带着无尽的恐惧和茫然。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泥土,无声地滑落。
井口上方,警察的呼喊和寻找绳索的碰撞声越来越近。
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偶尔扫过井口,投下几缕微弱而诡异的光斑,映亮井壁上狰狞的苔痕和沈墨沾满血污、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蜷缩在井底冰冷的淤泥里,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丢进深渊的困兽。上方是追捕者的喧嚣和死亡的气息,西周是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唯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如同附骨之蛆,提醒着他刚刚逃离的、由真实鲜血染就的残酷地狱。
那本染血的《新青年》,连同那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被彻底隔绝在枯井之外,也如同最沉重的枷锁,死死锁住了他混乱而恐惧的灵魂。
黑暗,冰冷,血腥。
还有深入骨髓的、无法驱散的恐惧和……一片更加彻底、更加绝望的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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