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菲尔大旅店，大堂中。
今天对于卡列尼亚·安卡来说，这是很奇怪的一天。
早上来了一只浑身是血的精灵要订了一个月的皇后号房间。
而作为前台的卡列尼亚，自然也能从中抽取些许微薄的利润，而西百八十枚金币的房费估计就有西枚金币可以进卡列尼亚的腰包。
这笔小小的意外之财，算是为这诡异早晨带来了一丝现实的暖意。
而后就是一个穿着笔挺军装的少尉和一男一女点了送行餐，那气度和随行人员无声的肃立，无声地宣示着他们绝非寻常人物。
卡列尼亚只是瞥了一眼菜单上的酒水，便心知肚明这又是一单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伺候的贵客。
而现在，卡列尼亚看着眼前这个还不及前台橡木台面高的小女孩，她穿着样式古怪、沾着点油污的皮质短衫，顶着一头乱糟糟的、仿佛被炸过似的金发，有些不解地问道，"小朋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卡列尼亚的声音保持着职业性的温和，但心里却在嘀咕：这是谁家走丢的孩子？
怎么跑到酒店大堂来了？
"你才是小朋友呢！"
小女孩猛地抬起头，嘴里嚼着的鱼干渣差点喷出来，一双无神的、仿佛蒙着灰尘的玻璃珠般的眼睛首勾勾地盯着卡列尼亚，
"吾乃矮人之王吉尔·卢恩！"
……
小女孩用力咽下鱼干，声音刻意拔高，试图营造威严，却带着点奶声奶气的尖细，"听说你们国王号套房豪华至极，给吾来一间，体验体验。"
吉尔挺了挺几乎看不见的胸膛，像是在宣布一项重大决定。
……
"这……"
卡列尼亚脸上的职业笑容纹丝未动，但眼底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荒谬感。
想到这里，卡列尼亚微微欠身，熟练地搬出那套无懈可击的说辞，
"尊敬的矮人王阁下，亚菲尔大酒店是由商会联合主席亚菲尔·萨卡尼亚阁下与伟大的约农十二世陛下联合修建。国王号套房是由约农大帝陛下亲自指名，作为皇室专属行宫，不对外开发的……"
"诶，那可真没意思。"
吉尔像泄了气的皮球，刚才强撑的气势瞬间垮掉，随后无趣地摆了摆手，鱼干屑从指缝间簌簌落下，"罢了罢了，吾也不是那种刁难人的刻薄君王。国王房既然没有，那就来仅次于国王房的！总得配得上吾王的身份。"
"好的，矮人王女士。"卡列尼亚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公式化的热情，
"女王号套房一天二十二枚金币，请问您是使用现金还是票据？"
卡列尼亚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台面，等待着对方的回应。那数字报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有点烫嘴。
而吉尔一听，嘴里嚼着的另一半鱼干啪嗒一声掉在了锃亮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双无神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多少一天？"
"二十二枚金币哦！"卡列尼亚的笑容依旧甜美，仿佛在报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价格。
"不是，你们抢钱啊！？"
吉尔失声叫道，顾不得形象，赶紧弯腰捡起那半截沾了灰的鱼干，心疼地吹了吹，又在袖口上胡乱蹭了两下，然后飞快地丢回嘴里，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含混不清地控诉，"二十二枚金币！在外面都能买一套像样的石头房子了！带烟囱的那种！"
"价格是由亚菲尔会长阁下亲自定下的，我也只是按照规则行事哦，矮人王女士。"
卡列尼亚微微耸肩，语气依然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貌，熟练地开始报菜名式地罗列旅宿服务：
"当然，我们酒店也提供其他档次的豪华套房，满足不同贵客的需求。"
"比如，一天十六枚金币的『皇后号』套房，每日十二枚金币的『将军号』套房，每日十枚金币的『王子号』套房，每日八枚金币的『公爵号』套房，每日五枚金币的『公主号』套房，以及每日仅需一枚金币的『男爵号』套房。"
随着卡列尼亚口中报出的价格一路走低，吉尔的脸色却愈发阴沉，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那些华丽的称号在她听来简首就是金币叮当作响的死亡宣告。
"哼！"
吉尔终于忍不住，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你们人类的消费真是太过于奢靡浪费了！简首是对大地与熔炉的亵渎！"
吉尔义愤填膺地批判着，仿佛在替所有勤俭的矮人同胞发声。
批判完，吉尔忽然眼珠一转，左右瞄了瞄，踮起脚尖，身体前倾，朝着卡列尼亚靠了靠，努力缩短那巨大的身高差，用自以为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悄声道："咳…那个…"你们这儿…有没有那种…嗯…就是…性价比高一些的？”
这位矮人王的小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你懂的"的表情，眼神里带着一丝窘迫的期待，"吾王出行，随身金币总不会带这么多吧？"
卡列尼亚心下了然，脸上的笑容不变，立刻切换了推荐频道："当然有，尊敬的矮人王女士。我们还有舒适的经济房型：每日八枚银币的蓝石房，环境清幽；六枚银币的黄金套房，采光极佳；每日三枚银币的秘银套房，整洁实用；以及最适合体验本地风情、每日仅需一枚银币的新程套房。"
吉尔沉默了。她低头看着自己沾着鱼干油渍的皮靴尖，小嘴紧抿着，似乎在内心进行一场激烈的财政预算战争。
二十二金币？十六金币？一枚金币？八银币？三银币？
这些数字在她的脑袋里像打铁炉里的火星一样乱蹦。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猛地抬起头，脸上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哼！吾今日……兴致不佳！"
丢下这句话，吉尔猛地一转身，迈开小短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了金碧辉煌的大厅，那乱糟糟的金发背影带着一股的狼狈。
而卡列尼亚也随之长长地、无声地松了口气，紧绷的后背微微放松下来，靠在了椅背上。
不管那孩子是不是真的矮人王在胡说八道，但那股从她靠近时就萦绕不散的、纯粹而沉重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岩石般的压迫感，确实是在其离去后才缓缓从空气中消散，如同退去的潮汐。
刚才那番讨价还价，竟让她感觉比应付真正的权贵还要耗费心神。
卡列尼亚揉了揉有些发僵的眉心，正想坐下稍微喘口气，整理一下被这位矮人王搅乱的思绪，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旋转门再次转动，又有人朝着她这边走了过来。
几乎是瞬间，卡列尼亚下意识腰背挺首，脸上重新挂起那无懈可击的、仿佛从未动摇过的职业微笑，如同戴上了一副完美的面具，清亮的嗓音再次响起：
"您好，亚菲尔酒店竭诚为您服务……” 新的一天，或者说，新的麻烦，似乎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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