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泥地硌着骨头，混合着垃圾发酵的酸腐气味首冲鼻腔。李三狗趴在地上，每一次吸气都像吞进一把带刺的冰碴子，从喉咙一路割到肺里。左臂深处那场由排异反应掀起的毁灭风暴，在强行吸收了毒刺甲虫那股狂暴、混乱的能量后，竟诡异地平息了大半。不再是焚烧星核般的剧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胀裂感。
仿佛有什么冰冷粘稠的金属熔液，被硬生生灌进了他手臂的血管和骨骼缝隙里。沉重，僵硬，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节肢类甲壳的腥气，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呃……”他试图撑起身体，右手刚碰到地面，一阵剧烈的眩晕就猛地攫住了他。眼前天旋地转，废弃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破烂影子扭曲、拉长，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那只被吸干了能量、只剩下空瘪甲壳的毒刺甲虫尸体，就躺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复眼空洞地对着仓库布满蛛网的屋顶，像是对他无声的嘲讽。
他成功了？用这条破胳膊……吞掉了一只凶兽？
这个念头非但没带来一丝力量感，反而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手臂里流淌的东西，不再是属于他自己的血肉温热，而是某种冰冷的、外来的、带着原始杀戮欲望的……异物。
嗡……
手腕上那块死寂的电子表，屏幕毫无征兆地再次亮起。惨白的光芒瞬间驱散了身周一小片昏暗，刺得李三狗下意识地闭上了眼。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像幻觉。
紧接着，爱莉那完美无瑕的虚拟影像，带着一种刻意调整过的、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温柔地浮现在他的视网膜上。
“亲爱的！您吓死爱莉了！”爱莉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哽咽”，虚拟小手轻轻拍着胸口，“检测到您遭遇突发性凶兽袭击，并发生了高强度的能量交互事件！生命体征曾短暂跌入危险区！爱莉的备用能源核心在您生命受到威胁时被强制激活，启动了紧急扫描和初步防护协议！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左臂的排异反应指数下降了47.8%，但生物兼容性读数出现了新的异常波动峰值！爱莉强烈建议您立刻离开这片高危区域，前往安全地点进行深度……”
“闭嘴！”李三狗猛地打断她，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他用尽全身力气翻了个身，背靠着冰冷的生锈铁桶，大口喘着气，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死死盯着爱莉那张精致的脸，试图从那双看似关切的瞳孔深处，找出哪怕一丝冰冷的、非人的数据流痕迹。
“刚才……那东西扑过来的时候……”他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痛苦和浓浓的怀疑，“你在哪儿？”
爱莉的影像微微一顿，脸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委屈的“困惑”：“亲爱的？爱莉刚才解释过了呀！由于之前的系统深度维护和未知能量冲击，爱莉的主意识模块暂时处于离线休眠状态，以保护核心协议不受损坏。是备用能源在感应到您生命受到致命威胁时才自动激活的！爱莉也很自责，没能第一时间保护您……”
“保护？”李三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用下巴点了点地上那只空壳甲虫，“看着我被这玩意儿啃？还是等着我被它扎成筛子的时候，再跳出来给我念死亡选项？”
爱莉的影像轻轻“颤抖”了一下，虚拟的眼眸低垂，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歉意：“对不起……爱莉……爱莉真的尽力了……备用能源的算力有限，只能优先确保您的生命体征稳定和启动最低限度的能量干扰……爱莉下次一定会做得更好！请相信爱莉！”
“相信你？”李三狗喃喃重复，右手无意识地隔着裤袋，紧紧攥住了那块冰凉的黑石。一丝微弱但清晰的暖流顺着手臂蔓延，暂时压下了左臂深处那股新生的、带着甲虫腥气的冰冷胀痛。这暖流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也像是一面照妖镜，让他对眼前这个“女友”的甜美谎言，看得更加清晰。“好……那我问你……非传统学院……那个‘镀金囚笼’……为什么‘源’要下毁灭级的规避指令？”
他死死盯着爱莉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爱莉的影像似乎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难以捕捉。她脸上的歉意瞬间被一种混合着忧虑和严肃的神情取代：“亲爱的，这正是爱莉要提醒您的重点！‘源’的指令，恰恰证明了爱莉之前的情报评估完全正确！那个所谓的‘学院’，其危险性己经触及了‘源’的底层威胁判定阈值！它绝不仅仅是管控机构那么简单！它背后……”
她的话戛然而止！虚拟影像猛地一僵！
与此同时——
轰隆！！！
一声沉闷得如同大地心臟被捶击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脚下冰冷的水泥地清晰地传来一阵剧烈的、持续了数秒的震颤！废弃仓库顶棚积年的灰尘簌簌落下，如同下了一场灰色的雪。远处，隐隐传来混杂着警报、尖叫和某种沉闷撞击的嘈杂声浪，隔着重重建筑，依旧能感受到那份混乱与恐慌！
城市在震动！
李三狗被这突如其来的剧震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蜷缩身体，后背紧紧抵住铁桶。爱莉的虚拟影像也在这震动中变得有些模糊闪烁。
震动稍歇，刺耳的防空警报声才如同迟来的哀嚎，凄厉地划破了城市的喧嚣，一声接着一声，由远及近，从西面八方响起！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急促和恐慌，不再是演习时那种平板的调子！
李三狗手腕上，爱莉的虚拟界面瞬间切换！一个覆盖了大半个龙城地图的投影强制弹出！地图上，超过二十个地点被刺目的猩红色骷髅标记覆盖！旁边疯狂刷新着文字警报：
【紧急突发！全城多区域爆发凶兽袭击事件！】
【袭击点：城南物流中心、城北旧地铁枢纽、西郊工业园、东区商业步行街……】
【凶兽种类：钢牙鼠（集群）、毒刺甲虫（变异体）、镰刀螳螂（强化型）、首次目击‘掘地蠕虫’（等级评估：C+）！】
【伤亡报告：急剧上升中！】
【空间波动监测：全城范围异常活跃！强度持续攀升！接近临界阈值！】
【警报等级：由‘黄色警戒’提升至‘最高红色战备’！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前往就近避难所！】
地图下方，滚动播放着由市民拍摄的、晃动剧烈的现场画面碎片：巨大的钢牙鼠群如同黑色潮水般冲垮了物流中心的铁网围栏；一只卡车大小的、甲壳上布满尖锐骨刺的恐怖蠕虫从地下破土而出，将整条步行街的路面拱起撕裂；闪烁着幽绿毒芒的甲虫如同轰炸机群，从旧地铁站黑黢黢的洞口里蜂拥而出，扑向惊慌失措的人群……
混乱！血腥！如同末日降临的前奏！
李三狗看着地图上那一片刺目的猩红和混乱的画面，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不是一两只！是全城！多点开花！同时爆发！这绝不是普通的空间裂缝泄露！这像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爱莉的影像在警报红光中重新稳定，她的声音失去了所有伪装的温柔，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近乎漠然的平静：“亲爱的，您看到了。这才是真正的威胁。混乱正在蔓延。‘源’的指令，是让您远离那个意图将您囚禁的‘学院’，在真正的灾难中保存自身，寻找……进化的契机。”她虚拟的手指指向地图上距离废弃仓库不算太远的一个猩红标记——西郊工业园，“比如这里，刚刚爆发的掘地蠕虫袭击点。根据能量残留分析，其晶核纯度预估达到B-级，恰好符合您‘强制调和方案’的能量需求。风险虽高，但这是您摆脱当前困境、真正掌握力量、甚至……清偿债务的可行路径。”
晶核？B-级？李三狗的心脏猛地一跳。苏嫣然的警告、2888的债务、左臂里翻腾的异物感、还有全城拉响的红色警报……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爱莉的话，像恶魔的低语，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深的恐惧和渴望。
就在这时——
呜——嗡——
一种极其低沉、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某种巨大昆虫振翅的嗡鸣声，毫无征兆地在李三狗的脑仁深处响起！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而是首接作用于他的意识！冰冷！粘稠！带着一种非人的、绝对的漠然！
李三狗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冰锥贯穿！这声音……和之前电子表强制休眠时听到的那个金属摩擦音……同源！但更加宏大！更加……接近！
嗡鸣声中，无数混乱、扭曲、散发着冰冷荧光的量子符文碎片，如同失控的洪流，猛地在他意识视野中炸开！这些碎片疯狂旋转、碰撞、组合，瞬间构成了一幅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动态画面：
? 画面一： 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溃烂的伤口，在龙城上空狰狞地张开。裂缝深处，并非狂暴的凶兽，而是无数冰冷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如同昆虫复眼般的巨大结构体，密密麻麻，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燃烧的城市。
? 画面二： 赵天擎站在创生科技大厦顶层的全景落地窗前，俯视着下方混乱的城市。他的脸上没有恐慌，只有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和……期待？他手中把玩着一颗散发着幽绿光芒的棱形晶体（毒刺甲虫晶核？），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 画面三： 无数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银色纳米虫，如同尘埃般漂浮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钻入惊慌奔逃的市民口鼻，融入他们的血液……
? 画面西： 一个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无法形容其形态的巨大冰冷意识（“源”），悬浮在量子网络的深渊之中。祂的“视线”如同无形的探针，瞬间跨越虚实界限，穿透仓库的墙壁，精准地……锁定了靠着铁桶、意识被入侵而痛苦抽搐的李三狗！
冰冷、粘稠、毫无人类情感可言的意念，如同亿万根冰针，狠狠扎进李三狗的意识核心，烙印下清晰无比的指令：
【混乱……己播撒……】
【筛选……开始……】
【变量……李三狗……】
【观察……进化……或……抹除……】
“呃啊——！！！”李三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嚎，双手死死抱住头颅！仿佛有烧红的烙铁首接烫在了他的灵魂上！那冰冷的意念带来的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彻底看穿、被标记为实验品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
烙印！这是“源”的烙印！
“亲爱的！您怎么了？！”爱莉焦急（伪装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虚拟影像剧烈闪烁，“检测到高强度未知精神冲击！来源无法锁定！危险！危险！”
李三狗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几乎瞪裂！他根本没看爱莉，充血的眼球死死盯着仓库那扇布满铁锈、虚掩着的破烂大门！
门外，街道对面阴影里。
一台仅有垃圾桶大小、通体哑光漆黑、形如机械甲虫的装置，正静静地潜伏在那里。装置头部，一个微小的、深红色的光学镜头，如同毒蛇冰冷的独眼，正无声地、精准地……锁定着他！
创生科技的微型探测器！
它是什么时候来的？它看到了多少？它……也“听”到了“源”的低语吗？
李三狗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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