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粘稠、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腐败植物气息的黑暗，瞬间吞没了所有感官。
下坠！失控的下坠！
耳边是呼啸的风，是陈胖子杀猪般的嚎叫，是金属残骸和碎石摩擦管壁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刮擦尖啸！失重感死死攥住心脏，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在胸骨上，左肩断口处那妖异的暗红结晶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每一次震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操——！！！”李三狗在黑暗中嘶吼，仅存的右手死死抠住身下冰冷湿滑的管壁，指甲瞬间翻卷，留下几道带血的白痕，却根本无法阻止下坠的势头！陈胖子杀猪般的嚎叫就在他上方不远处，伴随着翻滚碰撞的巨响。而苏嫣然…苏嫣然在哪？！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失控下坠中——
“抓紧！”苏嫣然清冷急促的声音突然从下方极近处传来，带着一种强忍痛苦的决绝！
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李三狗的脚踝！力量之大，几乎要将他的腿骨捏碎！下坠之势骤然一顿！
是苏嫣然！她不知何时己经调整了姿态，用那条被暗红能量侵蚀、暂时无法动弹的左臂死死钩住了管道内壁一处突出的锈蚀法兰盘，仅存的、还能用力的右手，正死死扣住李三狗的小腿！她整个人如同钉子般悬在陡峭的管道内壁上，承受着李三狗和陈胖子（陈胖子慌乱中抱住了李三狗的腰）两个人的下坠重量！右臂臂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豆大的汗珠混合着血污从她惨白的脸颊滑落。
“呃啊！”苏嫣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右臂的伤口在巨大的拉力下再次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绷带。
“苏警官！”李三狗心头剧震！他猛地低头，在管壁摩擦溅起的火花微光中，看到苏嫣然那张因剧痛和强行发力而扭曲的脸，还有她左臂上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暗红纹路！她在用命撑着！
“胖子！抓稳！别乱动！”李三狗对着上方嚎叫的陈胖子嘶吼，同时用尽全身力气，仅存的右手狠狠插进管壁湿滑的苔藓和腐殖层里，五指深深抠入冰冷的泥土和破碎的混凝土中！剧痛从指尖传来，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分担着苏嫣然承受的巨大拉力！
三人如同串在一条线上的蚂蚱，悬在漆黑陡峭的垂首管道中段，每一次轻微的晃动都带来令人心悸的嘎吱声。下方是无尽的黑暗深渊，不知通向何处。上方，是那个被陈胖子最后炸毁的管道入口，隐约还能听到碎石滚落的声音和某种沉重脚步声的远去——那些追捕者似乎暂时被崩塌的入口阻挡了。
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汗水滴落的声音，以及苏嫣然左臂那如同毒蛇般微微蠕动的暗红纹路发出的、极其细微的“滋滋”声。
“苏…苏警官…你…你的手…”陈胖子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看着苏嫣然左臂上那触目惊心的纹路。
“死不了。”苏嫣然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浓重的喘息和虚弱，却依旧冷静得可怕。她微微低头，看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又抬头看了看上方被封堵的入口，眼中光芒急速闪烁，显然在评估着绝境中的出路。
李三狗同样在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尤其是左肩断口处那暗红结晶化的边缘，如同有无数烧红的细针在反复穿刺。但更让他心惊的，是体内那股被强行压制下去的嗜血能量。刚才为了救苏嫣然，他近乎疯狂地汲取了晶核碎片的力量，此刻那股狂暴的能量虽然暂时蛰伏，却如同不安分的野兽，在他干涸的经络里留下灼热的余烬和隐隐的躁动。他尝试调动一丝力量到抠住管壁的右手，指尖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缓慢愈合，但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仿佛灵魂被污染的疲惫感。
“狗子…你…你刚才…”陈胖子也注意到了李三狗指尖那异常的现象，声音带着惊惧。
“闭嘴！省点力气！”李三狗低吼，强行压内的躁动。他看向苏嫣然，月光（如果还有的话）早己消失，只有管壁深处某些不知名的、散发着微弱幽绿色磷光的苔藓，映照出她侧脸的轮廓，冰冷而坚毅。“现在…怎么办？”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上不去，下面是未知的深渊，苏嫣然的伤在恶化，追兵随时可能挖开入口。
苏嫣然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积攒说话的力气。她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李三狗左肩那闪烁着暗红微光的结晶断口上，又移到他那双在黑暗中依旧带着野兽般警觉和不屈光芒的眼睛上。那目光复杂到了极点——有审视，有凝重，有对他力量的忌惮，甚至还有一丝…在绝境中看到同类般的理解？
“李三狗…”苏嫣然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黑暗，“我们…没时间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你的情况…比我想象的更糟。那晶核的力量…不是你能驾驭的。它在污染你，改变你，就像我手臂上这东西一样。强行使用，只会加速失控，最终变成…怪物。”
李三狗心头一沉，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左肩那妖异的结晶。怪物…赵天擎在发布会上不就是这么污蔑他们的吗？难道…真会变成那样？
“创生科技不会放过你。赵天擎要你的命，更要你身体里的‘秘密’。”苏嫣然继续道，声音冰冷，“古板派的人…尤其是那个赵天风，恨你入骨。联邦特处局…高层有赵天擎的人，顾问的身份保不住你，只会让你更快落到他们手里。”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锤子，砸在李三狗心口。债务、追杀、侵蚀、背叛…所有的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那…那怎么办？等死吗？”陈胖子带着哭腔问。
“等死？”苏嫣然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绝境中的决绝，“还有一条路。唯一一条…可能活下去，甚至…掌控你力量的路。”
她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李三狗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联邦非传统能量应用与管理学院。”
李三狗瞳孔猛地一缩！学院？苏嫣然之前提过的那个地方？专门收容“野路子”和“怪胎”的地方？
“那里…”苏嫣然喘息着，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左臂的纹路似乎又向上蔓延了一丝，“有联邦最顶级的能量研究设施，有应对各种能量侵蚀和失控的经验…有独立的防御体系，创生和古板派的手伸不进去！最重要的是…”
她死死盯着李三狗的眼睛，仿佛要将某种信念刻进他灵魂深处：“在那里…你能接受系统的训练！学习如何真正控制你的力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力量控制！被侵蚀！像个随时会炸的炸弹！”
“学习？”李三狗声音干涩，带着本能的反感和自嘲，“读书？考试？苏警官…你看我像那块料吗？”他想起自己连量子符文说明书都看不懂的窘迫。
“总比被创生解剖！比变成怪物！比被赵天风废掉修为强！”苏嫣然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而且…”她话锋一转，声音里透着一丝现实的冰冷，“学院有联邦最高级别的奖学金和正规的助学贷款！利息比高利贷低得多！足够你还清那笔该死的债务！还能让你…活下去！”
奖学金！助学贷款！
这两个词如同强心针，狠狠扎进了李三狗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的心脏！活下去…还债…掌控力量…不用再当被人追杀的丧家之犬…
希望的火苗，在绝境的黑暗中，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那…那苏警官你呢？你的手…”陈胖子看着苏嫣然左臂上那越来越恐怖的暗红纹路。
“学院有最好的医疗部门。”苏嫣然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我的伤…也必须去那里处理。这侵蚀…普通的医院搞不定。”她顿了顿，补充道，“而且，我需要回去。特处局内部…需要清理。赵天擎的爪子…伸得太长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时！
咕噜噜…咕噜噜…
一阵极其轻微、仿佛水流涌动的声音，从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中隐隐传来。紧接着，一股带着浓郁水汽和淡淡腥甜味的微风，自下而上拂过三人的脸庞。
下面…有水？或者…有出口？
“下面有动静！”李三狗敏锐地捕捉到了。
“不能再等了。”苏嫣然当机立断，“追兵随时会下来。我们必须下去！找出口！”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李三狗，选择权在你。是跟我去学院，赌一条生路？还是留在这里，等着被创生抓走，或者被自己体内的力量吞噬？”
她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在幽暗磷光映照下、依旧锐利如刀的眼睛，死死盯着李三狗。
下方，那咕噜噜的水声似乎越来越清晰，微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但在这片未知的黑暗中，那到底是通往生机的出口，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李三狗低头，看向下方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学院…学习…掌控力量…还债…活下去…苏嫣然的话语在他脑中反复冲撞。他摸了摸空荡荡的左肩断口，那暗红的结晶边缘传来冰冷的刺痛。他又想起赵天擎在聚光灯下那张虚伪的脸，想起爱莉冰冷的“最优解”，想起10248的红色数字…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和最后一丝求生欲的火焰，猛地在他胸腔里燃烧起来！
去他妈的解剖台！去他妈的怪物！去他妈的债务！
“妈的！赌了！”李三狗猛地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对着下方无尽的黑暗吼道，“学院就学院！老子倒要看看，那鬼地方能不能教老子把账单甩赵天擎脸上！”
“胖子！抓紧！”他对着上方嚎了一嗓子，然后看向苏嫣然，声音嘶哑却带着决绝，“苏警官！放手！一起下！”
苏嫣然眼中最后一丝紧绷终于松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疲惫和决然。她不再犹豫，紧扣着李三狗脚踝的右手猛地松开！同时，钩住法兰盘的左臂也瞬间卸力！
“走！”
三人再次坠入黑暗！但这一次，是向着那未知的、带着水声和微风的方向！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陈胖子的嚎叫再次响起！李三狗努力调整着姿态，右臂护住头脸，感受着下方越来越浓郁的水汽和腥甜气息。
突然！
噗通！噗通！噗通！
三声沉闷的落水声接连响起！
冰冷！刺骨的冰冷瞬间包裹了全身！
不是想象中的地下暗河！这水…粘稠！滑腻！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腐烂海藻和铁锈混合的腥臭！
李三狗猛地从粘稠的水中挣扎着冒出头，大口喘息着，吐出灌入口鼻的腥臭液体。西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粘稠的水流在缓缓涌动。他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某种滑腻、柔软的东西，像是厚厚的淤泥，又像是…某种生物的软组织？
“胖子！苏警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粘液，焦急地喊道。
“咳咳咳…这…这什么鬼水…呕…”陈胖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和干呕。
“我…在这里…”苏嫣然虚弱的声音从另一侧响起，带着极力压抑的痛苦喘息。她的情况显然更糟，左臂的侵蚀和右臂的骨折在这冰冷粘稠的水中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三狗摸索着，循着声音向苏嫣然的方向靠拢。脚下那滑腻柔软的触感让他毛骨悚然。他掏出陈胖子之前塞给他的一个防水小手电（胖子回收站出品，质量堪忧），用力拍了几下，一束昏黄微弱的光柱终于刺破了浓稠的黑暗。
光柱扫过周围粘稠、泛着诡异墨绿色的水面，然后落在他脚下…
“嘶…”李三狗倒抽一口冷气！
他踩着的，根本不是什么淤泥！
那是…一片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水底的、散发着微弱幽绿色荧光的——菌毯！
无数细密、粘滑、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菌丝，在昏黄的光线下清晰可见！它们纠缠着，蔓延着，覆盖了水下能看到的一切——倒塌的石柱、扭曲的金属残骸…甚至一些看不出原貌的、被菌丝半包裹的…骸骨！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这片巨大菌毯的边缘，靠近水岸（如果那能称为岸的话）的浅水区，影影绰绰地矗立着一些东西…
李三狗颤抖着将光柱移过去。
昏黄的光线下，一片扭曲、怪诞的景象缓缓浮现。
那是…一片“森林”。
由无数巨大、形态畸形的蘑菇构成的森林！
这些蘑菇大的如同磨盘，小的也有脸盆大小。菌盖并非规则的伞状，而是扭曲成各种诡异的角度，如同痛苦哀嚎的人脸，或是扭曲盘绕的触手。菌盖表面布满了令人作呕的脓疱状凸起和流淌着粘液的沟壑，闪烁着幽绿、暗紫、或是如同污血凝固般的暗红色荧光。它们的菌柄粗壮而扭曲，深深扎入下方那蠕动着的巨大菌毯之中，如同从地狱汲取养分的血管。
空气中弥漫的腥甜腐臭味，正是来源于此。
在靠近“菌菇森林”边缘的浅水区，一个相对“矮小”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蹲在齐膝深的粘稠墨绿色液体中。
那似乎是一个…女孩？
她穿着某种早己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色的连体工装，身形瘦小单薄。一头乱糟糟、沾满了粘液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似乎对三人的落水毫无察觉，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的手上。
昏黄的光柱下，李三狗看到她的右手正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小簇…正在发出微弱蓝光的蘑菇幼苗？那幼苗的菌丝如同活物般，轻轻缠绕着她的手指。
女孩低着头，对着掌心那簇发光的幼苗，用一种极其轻微、如同梦呓般的、带着奇异韵律的音调，断断续续地哼唱着：
“…月…亮…掉进…生锈的…罐子…”
“…小蘑菇…别怕…光…是甜的…”
“…吃…掉…影子…就…不会…痛了…”
诡异的童谣，在这片被巨大菌毯和畸形蘑菇覆盖的、散发着地狱般腐臭的地下空间里幽幽回荡，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在三人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上。
李三狗、苏嫣然、陈胖子，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冰冷粘稠的墨绿色液体中，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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