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林波和许静飞去了马尔代夫度蜜月。看着他们朋友圈里发的那些碧海蓝天、阳光沙滩的照片,许静穿着各式各样漂亮的长裙,依偎在林波身边,笑得灿烂。我心里也替儿子高兴,想着小两口新婚燕尔,是该好好享受一下二人世界。
我没有立刻回老家,林波不放心我一个人,也说婚后还有些杂事需要我帮着照应,便让我在省城他们新房里先住下。许静的父母也客气地表示,年轻人刚成家,很多事情不懂,有长辈在旁边指点一下总是好的。我心里明白,这“指点”多半指的是我该如何适应他们的生活,而不是我去“指点”他们。但为了儿子,我还是留了下来,想着等他们蜜月回来,我再住上个十天半月,帮他们把小家庭的架子搭起来,也就该功成身退了。
十几天后,小两口回来了。一进门,就带进来一股热带的阳光气息,还有好几个大大的行李箱。许静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精神焕发,眉眼间更多了几分女主人的气势。林波跟在她身后,殷勤地提着行李,脸上的笑容也比以前多了些,只是那笑容里,似乎也添了几分小心翼翼。
“妈,我们回来了。您这阵子辛苦了。”林波放下行李,过来抱了我一下。
“不辛苦,不辛苦。你们玩得开心就好。”我笑着说,接过许静递过来的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这是给您带的礼物。”
“哎哟,太客气了,还给我带礼物。”我有些受宠若惊。
许静淡淡一笑:“应该的。妈,家里都还好吧?”她说话的口气,自然而然地就像这个家的女主人在询问管家。
“都好,都好。我天天打扫,地都拖了好几遍了。”我赶紧回答。
蜜月归来,许静似乎把在外面度假的那种悠闲和颐指气使也一并带回了家。她在这个家里的“女皇”地位,也从那一刻起,在我面前毫不掩饰地确立了起来。
首先是吃饭。我心疼他们俩在外面吃不惯,特意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新鲜的排骨和活鱼,想着给他们做顿丰盛的接风宴。油焖大虾、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都是林波从小爱吃的。
菜一上桌,林波眼睛都亮了:“哇,妈,还是您做的菜香!”他说着就要去夹排骨。
“等一下。”许静却开了口,她用餐巾纸轻轻擦了擦嘴角,眉头微蹙地看着满桌的菜,“妈,您做的这些……也太油腻了吧?我们在马尔代夫那边,吃的都很清淡,以沙拉和海鲜为主,几乎没什么油水。”
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啊……我以为你们在外面吃西餐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口味是要换,但也要健康才行。”许静拿起筷子,象征性地在每盘菜里拨拉了一下,最后只夹了几根青菜,“这些肉,脂肪含量太高了。还有这鱼,虽然是清蒸,但您是不是淋了热油?那也是高热量。我们现在都讲究低脂低碳水,您以后做饭,还是要注意一下。”
林波在一旁有些尴尬,他看了看许静,又看了看我,最后还是没敢下筷子去夹那块他垂涎己久的排骨,也跟着许静吃起了青菜。
我心里堵得慌,一桌子菜,我忙活了大半天,结果就得了这么几句不咸不淡的“指点”。我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从那以后,家里的餐桌就成了许静的“健康讲堂”。我做的菜,不是嫌油多,就是嫌盐重,要么就是嫌调料味太浓,盖过了食材本身的味道。她会从网上找来各种“健康食谱”,打印出来递给我:“妈,您看看这个,藜麦时蔬沙拉,这个是烤鸡胸肉配芦笋,还有这个,牛油果三文治。这些做起来简单,又健康,对身体好。”
我一个做了几十年中餐的老太太,哪里会做这些西式的玩意儿?但为了让他们吃得顺心,我只能硬着头皮学。戴上老花镜,对着食谱一个字一个字地抠,学着用烤箱,学着拌沙拉。做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觉得寡淡无味,可许静却点点头说:“嗯,这个还行,比以前那些好多了。”林波也跟着附和:“是啊妈,您做的这个沙拉挺好吃的。”可我分明看见他好几次趁许静不注意,偷偷往沙拉里多加了几勺酱汁。
除了吃饭,许静对家里的其他方面也开始全面“整顿”。
我平时嗓门大,习惯了。在老家跟邻居聊天,隔着老远都能听见。这天我跟老同事打电话,聊得高兴了,声音不自觉就提了上去。许静从书房走出来,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悦:“妈,您打电话能不能小声一点?我在里面准备一个很重要的PPT,您这样我根本没办法集中精力。”
我赶紧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小声点。”挂了电话,心里却老大不舒坦。这是我儿子家,我说句话都得跟做贼似的。
还有看电视。我喜欢看些家长里短的电视剧,或者地方台的戏曲节目。许静一看到,就会皱着眉头说:“妈,您怎么又看这种没营养的东西?又哭又闹的,吵死了。而且这些剧情也太狗血了吧?一点逻辑都没有。”说着,她就会拿起遥控器,换到她喜欢的财经频道或者英文纪录片。那些主持人语速飞快,屏幕上全是些我看不懂的曲线图,我看着就头晕。
林波偶尔会替我说句话:“许静,妈就喜欢看这个,让她看会儿嘛。”
许静就会说:“看这些东西能有什么长进?浪费时间。还不如看看新闻,了解一下国家大事。”林波也就不再作声了。
渐渐地,我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小心翼翼。说话不敢大声,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惊扰了这位“女皇”。电视也不敢开了,怕她嫌吵,嫌没品位。我像个寄人篱下的远房亲戚,努力地察言观色,努力地去适应那些我根本无法理解也无法认同的“规矩”。
许静还特别注意“个人空间”和“隐私”。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卧室门没关严,就顺手想帮他们关上,刚碰到门把手,许静就从里面出来了,冷冷地问:“妈,您有什么事吗?”
“哦,我看门没关好,想帮你关一下。”我解释道。
“不用了,我们自己会关。以后进我们房间前,还是先敲门比较好。”她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尴尬地缩回手,心里五味杂陈。这也是我儿子的房间啊,我这个当妈的,现在连进门都要先请示了吗?
我试着跟林波沟通过几次,我说:“波子,妈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要不我还是回老家去住吧。”
林波每次都说:“妈,您别多想。许静她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没什么恶意的。她也是从小被我岳父岳母惯坏了,您多担待点。我们刚结婚,很多事情需要磨合,您再帮我们一阵子。”
他总是这样说,让我多担待。可是,谁来担待我心里的委屈呢?我看着儿子夹在我和许静之间那副左右为难的样子,又不忍心再给他增加压力。只能把所有的不快都咽进肚子里,努力地挤出笑容,扮演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好婆婆。
然而,我的退让和努力,似乎并没有换来许静的丝毫理解和尊重。她在这个家里,越来越像个发号施令的女皇,而我,只是一个负责执行命令,还时常出错的仆人。林波对她几乎是言听计计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即使有时候我觉得她的要求很不合理,林波也会劝我:“妈,许静她说得也有道理,我们就按她说的办吧。”
有时候我看着许静在家里指挥若定,林波在她面前温顺得像只小绵羊,心里就会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这个家,到底是谁的家?是我儿子的家,还是她许静一个人的王国?而我这个婆婆,又算什么呢?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开始失眠,胸口也总是闷闷的。我开始无比想念我老家那个虽然狭小但却自由自在的小窝,想念那些可以大声说笑的老姐妹,想念那些可以放开肚皮吃的家常菜。在这里,我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精致鸟笼里的鸟,食无味,寝不安,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压抑。
我开始数着日子,盼着能早点结束这“帮忙”的日子,逃离这个让我感到窒息的“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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