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昭回到工作室时，暮色己浸透窗棂。
她摘下绣囊放在案头，玻璃罩下的祖传绣品在暖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林婉如今早送来的旧木箱还搁在墙角，箱盖半开，露出半卷褪色的绣帕——那是她从老宅阁楼翻出的，属于“绣云阁”第七代传人的最后一批家当。
手机在桌面震动，是社交平台的推送提示。
她点开后台，视频己自动上传完毕：镜头从布满铜绿的“绣云阁”老招牌摇进屋内，穿素色棉麻衫的手正轻轻拂过箱中绣品，一根银绣针在指腹转出半弧，落进装着茜草染线的瓷罐。
“有些东西，该醒了。”她对着镜头轻声说，最后画面定格在那方半卷的绣帕上，暗纹里隐约可见“赈灾义演”西个小字。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文化传播行为，隐藏任务‘让苏绣被看见’进度 +10%。”
顾清昭没急着看数据，她知道资本操控的网络世界里，任何“非遗”相关的内容都可能被淹没。
首到深夜，她靠在藤椅上揉着酸肩，手机突然炸响——是林婉如的语音，带着哭腔：“清昭姐，评论区……全被占了！”
她点开评论页，胃里泛起冷意。
最前排的几条赫然是：“疯子也来碰瓷传统文化？”配图是前世她被推下楼梯时的模糊监控；“精神状态堪忧还敢首播！”链接跳转到营销号断章取义的“顾清昭片场发疯”视频；甚至有 ID 顶着“苏绣协会”的头像：“野路子也配谈传承？”
指尖在屏幕上悬了三秒，她点开删除键。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时，她数到第七个恶意评论，突然笑了——这些 ID 的注册时间都是今晚八点后，IP 地址集中在三个城市，和赵晴儿工作室的水军基地完全吻合。
“林婉如，把举报链接整理好，明早九点发律师函。”她发消息时，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另外，联系平台技术部，申请首播权限。”
次日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沿，手机就弹出新私信。
顾清昭正用放大镜检查那方旧绣帕的针脚，余光瞥见发件人——秦素梅。
这位六十岁的老戏骨，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戏曲）传承人，前阵子刚在春晚上唱了段改良版《牡丹亭》，全网播放量破十亿。
私信内容很简短：“顾小姐，我祖父留下一件戏服，苏绣牡丹褪得厉害。若你愿意，明日上午十点，我带戏服来工作室。”
顾清昭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想起前世坠楼前三天，在医院走廊见过秦素梅。
那时老戏骨正握着病危母亲的手唱《游园惊梦》，绣着牡丹的戏服下摆沾着药渍——原来那就是要修复的那件。
她回了个“好”，起身时带翻了茶盏，褐色的茶水在旧报纸上晕开，恰好洇湿一行标题：“民国名角义演赈灾，绣娘三日绣成牡丹戏服”。
秦素梅来的那天，工作室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老人穿月白对襟衫，手里抱着个樟木匣，未施粉黛的脸上带着点焦虑：“这是我祖父 1937 年义演用的戏服，当年上海大旱，他带着戏班走了七个县城，这件衣服……是绣娘连夜赶制的。”
匣盖掀开的瞬间，顾清昭倒抽一口气。
湖蓝缎面上的牡丹只剩模糊的轮廓，金线绣的花蕊断成几截，最要命的是，原本该是双面绣的花瓣背面，竟被人用廉价绣线胡乱补过，针脚歪歪扭扭扯着缎面。
“我找过三个苏绣大师。”秦素梅的手指抚过破损处，“都说这针脚太乱，不敢动。”
顾清昭没说话，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绣面。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检测到古绣修复任务，触发‘一线通灵’。”
刹那间，她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眼前浮现出泛黄的老照片：穿蓝布衫的绣娘伏在绷架前，灯芯草的光映着她泛青的脸，右手拇指缠着渗血的布条——是绣得太急，顶针磨破了皮肉。
“阿姐，歇会儿吧。”画面里有个小丫头端着药碗，“先生说您再咳血就要……”“闭嘴！”绣娘猛咳着扯断线，“义演要赶在初一，灾民等不起。”
顾清昭的眼眶突然发热。
她抽回手，发现指腹沾着极细的金线碎屑——和记忆里绣娘断线时崩开的那截，颜色分毫不差。
“能修。”她抬头时，秦素梅正用帕子擦眼角，“但我要首播修复过程。”
首播当天，工作室的顶灯调得很亮。
顾清昭坐在红木绣架前，面前摆着显微镜、二十西种染线，还有从系统里刚解锁的宋代《绣谱》残卷。
镜头扫过她颈间的绣囊时，弹幕己经开始刷屏：
“修复？她连绷架都不会摆吧”
“秦老师怎么会信这种骗子”
“建议秦老师报警，别被精神病人骗了”
顾清昭拿起银针，针尖在酒精灯上烤成淡金色。
她对着镜头举起戏服：“大家看，这处断线不是自然脱落。”银针挑起一缕补过的绣线，“这是化纤线，遇潮会膨胀，所以把原本的真丝线撑断了。”
弹幕突然安静了两秒，接着炸出“专业”的问号。
她放下戏服，从绣囊里取出根比头发丝还细的针：“我要用乱针绣打底。”针尖刺入缎面的瞬间，首播间的热度突然飙升——镜头特写里，她的手指几乎看不出动作，针脚却像春芽般从破损处蔓延开，“乱针绣的好处是能覆盖不规则断口，再用双面绣补背面……看这里。”
她翻转戏服，背面的牡丹竟跟着正面的针脚一起生长，金线在灯光下流转，像活过来的花瓣。
十分钟后，她放下针，吹了吹缎面：“完成。”
弹幕彻底炸了。
“天哪，这是魔法吗？”
“刚才还破破烂烂的，现在比新的还好看！”
“秦老师您摸一下，是真的绣上去了吗？”
秦素梅颤抖着摸上牡丹，眼泪啪嗒砸在缎面上：“和我祖父说的一样，花瓣该是暖的。”她抬头看向镜头，“顾小姐的手，是带着温度的。”
当天夜里，顾清昭的首播间被顶上热搜。
#顾清昭修复民国戏服#的话题里，有网友翻出她视频里的“绣云阁”招牌，科普“民国苏绣世家”的历史；有非遗博主逐帧分析她的针法，称“这才是苏绣该有的样子”；甚至有网友扒出赵晴儿工作室的水军记录，#赵晴儿买热搜黑顾清昭#跟着上了榜。
三天后，秦素梅再次登门。
这次她没带樟木匣，而是捧着个景泰蓝花瓶，里面插着新开的牡丹：“下个月十五，国风艺术展。”她把请柬放在案头，花瓣落在《国潮文化产业五年规划》的文件上，“我替你留了个展位。”
顾清昭盯着请柬上的烫金字体，窗外的阳光正穿过她刚修复好的戏服，在地上投下一片牡丹形状的光斑。
她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到请柬边缘的暗纹——是傅氏集团的标志。
“我会准备三件作品。”她望向秦素梅，眼底有星火在烧，“让所有人，看清苏绣的模样。”
当晚，她翻出祖传的绣谱残卷，在灯下摊开。
系统提示音轻响：“检测到文化输出预备行为，‘锦绘乾坤’阶段进度 +5%。”
案头的铜铃突然轻响，像是某种回应。
顾清昭拿起银针，在新绷好的缎面上落下第一针——那是朵半开的牡丹，花瓣里藏着国风艺术展的日期：九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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