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电刑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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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电刑记忆

 

冰冷的电极片贴上太阳穴的瞬间,一种被毒蛇舔舐的黏腻感穿透了苏念麻木的皮层。高振华医生那张被手术灯照得惨白的脸,俯视着她,如同俯视一块等待切割的冻肉。他金丝眼镜的镜片反着光,遮住了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准备记录。”他平板的声音在狭小的治疗室里回荡,是对护士说的,更像是对空气宣告一场既定仪式的开始。

苏念的意识沉在浑浊的泥沼底部。强效镇静剂的药力如同沉重的铅块,压着她的西肢百骸,连呼吸都变成一种需要耗费巨大意志力的劳作。身体被粗糙的束缚带死死固定在冰冷的金属床上,胸前那块新烙下的“907”印记,在汗水和药液的浸润下,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痛,像一枚烧红的耻辱烙印,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一件编号的物品。颈侧被针头粗暴刺入的地方,隐隐作痛,残留着那管粉色毒液强行注入时的冰冷触感和怪异气味。她的瞳孔依旧涣散,视野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灰翳,模糊晃动。

护士的动作熟练而机械,调整着电极的位置,冰冷的金属触感让苏念颈后的寒毛微微竖起。她能感觉到自己散乱的黑发被粗暴地捋开,露出完整的太阳穴区域。空气里消毒水和金属器械的味道混合着,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味。

“开始吧。”高振华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开关被拨动。

没有预想中撕裂般的剧痛。药物像一层厚厚的绝缘棉絮,包裹着她的神经末梢,将第一波电流的攻击钝化了。然而,那绝非舒适。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的头颅!仿佛有两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她的太阳穴,向相反的方向拧绞!她的眼球在眼眶里被这股力量挤压、推搡,视野瞬间被刺眼的白光填满,视网膜上炸开无数跳跃的黑点。头颅内部嗡嗡作响,像塞进了一个疯狂旋转的钻头,搅动着脑浆。整个金属床架都跟着这无形的力量发出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嗡鸣。

“呃……”一声短促的、被堵在喉咙深处的闷哼终于挤了出来。不是痛苦,是身体被强行撼动时本能的惊惶。

高振华低头看着监控仪器上剧烈波动的脑电波图谱,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伸手,微调了一下设备上的旋钮。“记录:患者对初始刺激反应微弱,符合XM-7药效预期。准备提升刺激强度。”

护士应声,手指再次按向控制面板。

就在这短暂的、令人窒息的间隙,被药物强行压制的意识深处,某个闸门被这粗暴的电流撬开了一道缝隙。一股汹涌的、带着强烈腥甜铁锈味的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药物构筑的脆弱堤坝!

**樱花!**

新洲一中教学楼后面,那几株开得轰轰烈烈的樱花树!粉白色的花瓣如同轻盈的云霞,在午后的阳光下纷纷扬扬地飘落,洒满了草地,也落在了树下那个穿着干净校服少年的肩头。少年有着清朗的笑容,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温柔的阴影。他微微侧过头,笑着看向她,嘴唇翕动,似乎在呼唤她的名字……“苏念!”

**周扬!**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苏念麻痹的神经!巨大的、几乎要将灵魂撕裂的喜悦刚刚升起,灭顶般的悲伤和恐惧紧随其后,如同两股狂暴的洪流,在她残破的识海里轰然对撞!

然而,那漫天飘落的、象征着青春与美好悸动的粉色樱花,在苏念的视野里骤然扭曲、变形!柔美的粉白色如同被泼上了浓稠的污血,瞬间变得狰狞而暗沉!那飘落的花瓣不再是轻盈的精灵,而是化作一滴滴粘稠、灼热、散发着刺鼻恶臭的——**硫酸!**

那致命的液体,带着毁灭一切的恶意,如同暴雨般,朝着树下那个笑容清朗的少年兜头浇下!画面是如此清晰,甚至能看清阳光穿透那倾泻而下的粘稠液体时折射出的诡异光芒,能看清周扬眼中瞬间凝固的惊愕和难以置信,能看清他下意识抬起手臂徒劳的遮挡……

“周扬——!!!”

一声凄厉到撕裂灵魂的尖叫,猛地从苏念的喉咙里爆发出来!这声音如此尖锐,如此绝望,充满了超越生理极限的痛苦和恐惧,完全不似人声!它穿透了治疗室厚重的门板,在死寂的精神病院长廊里尖锐地回荡!

与此同时,护士的手指重重按下了增强电流的按钮!

“嗡——!!!”

这一次,不再是钝击!药物筑起的堤坝在高压电流的狂暴冲击下,瞬间土崩瓦解!真正的、撕裂一切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从太阳穴的电极处狠狠扎入,瞬间贯穿了整个头颅!那不再是物理层面的疼痛,而是灵魂被架在烈火上炙烤的酷刑!电流在她的大脑皮层疯狂流窜、灼烧,像无数细小的毒蛇在啃噬她的脑髓!

**现实与记忆的炼狱在这一刻彻底重叠!**

身体被束缚在冰冷的刑床上,承受着真实的电击酷刑,每一寸肌肉都在电流的鞭笞下失控地痉挛、抽搐。而意识,却被强行拖拽回那个阳光灿烂却无比血腥的下午,被迫一遍遍、无比清晰地重温那场由她亲手(或者说,由林琅操控)造成的毁灭!周扬脸上瞬间腾起的粉红色烟雾,皮肤在强酸下发出的滋滋作响、迅速焦黑卷曲的可怖景象,他因剧痛而发出的、被硫酸灼伤喉咙后变得嘶哑扭曲的惨叫……所有细节都被这高压电流无限放大,以慢镜头的形式,残忍地烙印在她的神经之上!

“呃啊——!!!”

苏念的身体在铁床上猛地向上弓起!如同一条被扔上岸的、濒死的鱼!束缚带深深勒进她单薄病号服下的皮肉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的头颈拼命后仰,几乎要折断颈椎,眼珠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暴突,布满狰狞的血丝,死死盯着天花板上刺眼的手术灯,仿佛那灯光就是倾泻而下的硫酸之源!双腿在冰冷的金属板上疯狂地蹬踹、撞击,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巨响!

“不要!不要害他!滚开!!畜生!!”她嘶吼着,语无伦次,泪水混合着汗水、还有嘴角因过度咬合而渗出的血丝,疯狂地涌出,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肆意流淌。那只没有被完全束缚住的左手,五指痉挛般地张开,指甲在空气中疯狂地抓挠、撕扯,仿佛要撕碎那片降临在周扬身上的毁灭之雨,撕碎那个躲在暗处狞笑的恶魔林琅!

“稳住她!”高振华厉声喝道,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和烦躁。他没想到在如此高剂量的镇静剂和XM-7的强力压制下,苏念还能爆发出如此强烈的精神风暴和躯体反抗!这超出了他的预期,也挑战了他对“治疗”的绝对掌控。

两个粗壮的女护工如同铁塔般冲了进来,带着浓重的汗味和冷酷的力道,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压住苏念剧烈挣扎的肩膀和大腿!她们粗壮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几乎要将苏念瘦弱的骨头压碎!

“放开我!放开!周扬!周扬——!!畜生!林琅!我杀了你!”苏念还在嘶吼,声音己经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依然充满了令人心悸的疯狂。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指甲在护工粗糙的制服布料上刮擦出刺啦的声响,甚至在她自己胸前烙印的伤口上狠狠抓过,留下几道新的、深深的血痕!那焦黑的“907”被新鲜温热的血液浸润,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记录!患者出现极端剧烈的创伤闪回反应!对核心符号‘樱花’及关联对象‘周扬’、‘林琅’产生毁灭性应激!”高振华的声音快速而冰冷,他一边在硬板夹上那份《“樱花与灰烬”特殊观察项目日志》上飞快记录,一边下达指令:“镇静剂追加!最大耐受剂量!立刻!必须终止闪回!”

护士早己准备好另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更高浓度的强效镇静剂。她动作迅捷而粗暴,几乎没有瞄准,长长的针头再次刺入苏念另一侧颈静脉的皮肤!

冰冷的药液被强行推入血管,如同最残酷的冰河倒灌进沸腾的岩浆里。

狂暴的挣扎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苏念绷首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一松,彻底下去,重重砸回冰冷的金属床板。那双疯狂震颤、布满血丝的瞳孔,扩张到了极限,然后像失去动力的玻璃珠,缓缓停止转动,最终彻底失去了焦距,扩散成两潭深不见底的、空洞的、毫无生气的死水。所有的痛苦、恐惧、挣扎、残存的记忆碎片……都被这强力的药水再次粗暴地镇压、抹平。

只有她的胸膛还在微弱地起伏,证明这具躯壳里还残存着一丝生命的迹象。汗水浸透了她新换的病号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胸前那个被鲜血再次浸润过的焦黑“907”烙印,在汗水的刺激下,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灼痛。

房间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冰冷的滴答声,以及高振华书写记录时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他推了推眼镜,在日志上写下最后几行:

****【Day 1 - 14:20】****

**干预:首次ECT(电休克疗法)治疗,配合XM-7药物抑制。**

**反应:**

1. **初始刺激反应微弱(符合XM-7药效预期)。**

2. **提升强度后,触发极端剧烈创伤闪回(针对符号“樱花”及关联对象“周扬”、“林琅”)。患者出现强烈躯体反抗(GCS评分降至5,需外力压制)。**

3. **伴随强效镇静剂注入后,反应终止,意识深度抑制,肌张力消失。生命体征显著抑制(心率:42bpm,血压:75/48mmHg)。**

**评估:**

* **ECT对创伤记忆回路(初步判定为颞叶皮层及海马体前部)产生了显著激活,远超预期。**

* **XM-7对极端应激状态的抑制效果存在临界点,需调整后续治疗方案中药物剂量与ECT强度的配比。**

* **“樱花”符号作为创伤核心锚点的价值再次被证实,可作为后续“厌恶疗法”及“认知重塑”的关键靶点。**

* ****需严密监控生命体征,警惕深度镇静导致的呼吸抑制及循环衰竭风险。下一阶段:维持XM-7血药浓度,强化ECT疗程频率。****

护士开始清理现场,用沾满冰冷消毒水的粗糙纱布,毫无怜惜地擦拭着苏念颈侧两个针孔周围渗出的微量血迹和汗液,以及她胸前抓痕处渗出的血珠。动作麻利,带着清理垃圾般的效率。

高振华合上硬板夹,目光最后扫过床上那具如同人偶般的躯体。苏念的头发被汗水和泪水黏在脸上,嘴唇微微张着,残留着血迹和干涸的唾沫。她的左手无力地垂在床边,指尖微微蜷曲,沾着一点从胸前抓痕蹭到的、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液。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和医生冷漠的注视下,那只垂落的手的食指,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沾着的血,在冰冷光滑的金属床边沿,留下了一道极其短促、几乎难以辨认的、歪歪扭扭的划痕。

那是一个潦草的、颤抖的、被血浸染的——“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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