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深深扎进苏念的神经末梢。视频……备份……全世界……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她濒临崩溃的灵魂上。巨大的羞耻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窒息。她蜷缩在昂贵却冰冷的地毯上，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会碎裂成千百片。
书房里只剩下林琅背对着她站在窗边的、高高在上的身影，以及地毯上那台被他砸碎、散落着黑色塑料碎片和细小电子元件的笔记本电脑残骸。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地毯本身的羊毛膻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苏念的脸深深埋在双臂之间，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来，带着血沫的气息。右手掌心的伤口因为刚才剧烈的撞击和情绪波动，撕裂得更厉害了，温热的鲜血不断渗出，浸透了包裹的纱布，在地毯上洇开一小片不断扩大的暗红。
就在这无边的绝望和痛苦中，苏念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却下意识地扫过眼前那片狼藉——碎裂的屏幕、崩飞的键盘按键……然后，她的目光猛地钉在了地毯边缘，靠近她蜷缩身体的地方。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个东西。
一个深棕色、巴掌大小、看起来极其普通的硬纸板药盒。上面印着几个模糊褪色的字：【复方红豆杉胶囊】。药盒的盖子被摔开了，里面空空如也，没有药板，只有几片散落的干燥剂小包。
这个药盒……苏念混乱的脑子艰难地转动着。是刚才林琅将她狠狠摔在地上时，从她口袋里掉出来的？还是……从林琅的书桌上震落下来的？
她记得这个药盒！是苏婉的！那天苏婉被警察带走前，在混乱中死死抓住她的手，把这个硬邦邦的药盒塞进了她的口袋！当时苏婉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嘴里还念叨着什么“收好……保命……”之类含混不清的话。她当时被巨大的变故冲击得浑浑噩噩，根本没在意，随手就把药盒塞进了裤子口袋，后来也完全忘记了它的存在。
现在，它掉出来了，摔开了，里面是空的。
一个空的抗癌药盒？苏婉在那种时候塞给她这个做什么？保命？苏念混乱的思绪里闪过一丝荒谬和不解。难道母亲指望这空盒子能救命？
绝望和麻木再次袭来，她几乎想闭上眼睛，彻底沉入黑暗。但就在她视线移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药盒内部……有点不对劲。
那药盒内部，靠近底部的位置，似乎不是平整的硬纸板。在药盒盖子摔开、内部空无一物的情况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线，苏念隐约看到药盒底部中央，有一小块区域的颜色……似乎比周围的纸板颜色更深一点点？而且，边缘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凸起？
不像是印刷瑕疵，更像是……纸板被掀开过，又被小心地粘了回去？而且粘得并不完美，留下了一点细微的痕迹？
这个细微的发现，像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弱火星，瞬间点燃了苏念被绝望和恐惧冻僵的神经！求生的本能和对母亲最后那点复杂情绪的驱使，让她暂时压下了崩溃的冲动！
林琅还背对着她站在窗边，似乎在看着窗外，也可能在沉思。他没有回头。
机会！只有一瞬间！
苏念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她甚至顾不上右手的剧痛，猛地伸出左手！动作快如闪电！目标不是林琅，也不是门，而是地毯上那个近在咫尺的、空荡荡的深棕色药盒！
她的左手手指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精准和狠劲，狠狠地抠向药盒底部那块颜色略深、边缘有细微凸起的区域！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地毯吸收的撕裂声响起！
那块薄薄的硬纸板，竟然真的被她硬生生抠开、撕了下来！露出了药盒真正的底部！
那根本不是什么完整的底部！在撕下的硬纸板伪装层下面，赫然是一个被精心挖空的、火柴盒大小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几片东西。
不是药片，也不是干燥剂。
那是几片被撕得极其不规则、边缘毛糙的、泛着陈年旧黄色的碎纸片！纸片很薄，看起来像是从某个老旧的记录本上粗暴撕扯下来的！
苏念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来不及细看，左手如同铁钳般猛地探入暗格！一把将里面那几张泛黄的碎纸片死死攥在手心！然后迅速将手缩了回来，紧紧捂在胸前，身体再次蜷缩起来，仿佛刚才那迅捷无比的动作从未发生。她的呼吸急促，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腔！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从发现异常到抠开暗格拿到纸片，再到蜷缩回原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快得如同幻觉！
窗边的林琅似乎毫无察觉，依旧背对着她，身形一动不动。
苏念蜷缩着，剧烈地喘息着，右手伤口的疼痛和左手里紧攥着的、带着硬纸板碎屑的纸片，成了此刻唯一真实的感觉。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这是什么？苏婉在那种时候，拼死塞给她的，就是这个？几张旧纸片？这能保什么命？
她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疑惑，借着身体蜷缩的掩护，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将紧攥的左手挪到眼前，挡在手臂和身体的缝隙之间。她屏住呼吸，微微松开汗湿的手心。
几张泛黄、带着霉味和年代感的碎纸片躺在她的掌心。纸片边缘毛糙，显然是被暴力撕扯下来的。纸片上印着模糊的蓝色表格线条，还有一些褪色的、手写的字迹。字迹很潦草，有些地方被污渍浸染，难以辨认。
苏念的心脏狂跳着，借着昏暗的光线，努力辨认着纸片上支离破碎的信息。
第一片碎纸上，残留着几个模糊的字：【患者姓名：……念】
第二片碎纸的角落，印着一个模糊的、似乎被水渍晕开过的红色圆形印章，印章中间隐约可见两个字：【康宁】！
第三片碎纸上，表格里填着一些潦草的数字和符号：【电压：XXX伏】、【频率：XXX赫兹】、【持续时间：XX分钟】……
康宁！电压！频率！持续时间！
这几个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念的神经上！这……这分明是康宁精神病院电击治疗的记录单残页！苏婉竟然把这种东西，藏在了抗癌药盒的暗格里，在那种危急关头塞给了她？！
为什么？！苏念惊骇欲绝！母亲把她的电击记录藏起来给她，是什么意思？保命？这算什么保命的东西？！
巨大的困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颤抖着手指，急切地翻动着剩下的几片碎纸，试图找到更多信息，找到苏婉这么做的原因。
纸片太碎了，信息支离破碎。她只能勉强拼凑出一些令人心寒的词句：
【……抵抗剧烈……】
【……需加强……】
【……记忆抑制……效果显著……】
【……副作用：短期失忆……脑功能……】
这些冰冷的记录词句，像一把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苏念的记忆！那些被强制按在电击椅上、电流穿透大脑、灵魂都在尖叫的痛苦日子……母亲当时就在外面！她甚至可能……签了字！
苏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这几片脆弱的纸片捏碎！屈辱和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奔涌！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残酷的真相再次击垮时，她的目光落在了最后一片、也是最小的一片碎纸上。
这片纸似乎是从记录单最下方撕下来的，边缘残留着一点表格线。在纸张的右下角，一片相对干净的区域，清晰地写着一个签名！
不是苏婉那种歪歪扭扭的字迹。那签名是用深蓝色墨水写的，笔迹流畅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飞扬跋扈的笔锋，龙飞凤舞地占据了那片小小的空间！
虽然只有签名的一部分，但那独特而极具辨识度的字体组合，瞬间如同惊雷般在苏念的脑海中炸响！
那赫然是——
**【Z.Y】**！
嗡——！
苏念的脑子里像是引爆了一颗炸弹！所有的思维瞬间被炸得粉碎！
康宁医院废弃病区发现的断指尸体旁，被风吹落的那张泛黄纸片上，也有这个【Z.Y】签名！
而现在，在她母亲拼死塞给她的、记录着她八年非人电击治疗的单据碎片上，竟然再次出现了这个签名！
【Z.Y】！这个神秘的缩写，像一道鬼影，先是出现在龙三尸体转移的现场，现在又出现在她最痛苦的电击记录上！它像一根无形的线，将龙三的死、她的地狱经历、还有康宁医院那深不可测的黑幕，诡异地串联在了一起！
这个人是谁？！是康宁医院的医生？是当年负责电击她的人？还是……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苏婉知道这个人？她留下这个签名，是想告诉她什么？！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苏念淹没！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头顶，浑身冰冷！
就在这时，窗边的林琅似乎终于欣赏够了窗外的景色，或者思考完了问题。他缓缓转过身。
苏念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猛地将紧攥着碎纸片的左手死死压在胸口，身体蜷缩得更紧，头深深地埋下去，只露出剧烈颤抖的肩膀和凌乱的黑发。她不能让林琅发现！绝不能！
林琅的目光扫过地毯上蜷缩成一团、依旧在微微颤抖的苏念，又扫了一眼地上那台报废的电脑残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还没滚？”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带着不耐烦，“需要我‘请’你出去？”
苏念的身体猛地一颤！她不敢抬头，不敢说话，只是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用没受伤的左手撑着地毯，极其艰难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她依旧低着头，长发遮住了脸，左手死死地捂在胸前，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将那几张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碎纸片，连同那个被抠开了暗格的药盒残骸，紧紧压在心脏的位置。
她踉跄着，一步，一步，朝着书房厚重的实木门挪去。脚步虚浮，身体因为虚弱和巨大的精神冲击而摇摇欲坠，右手无力地垂着，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留下一串断断续续的暗红色印记。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踩在刀尖上。背后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让她背脊发寒。她不敢回头，不敢停留，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保持身体的平衡，集中在掩饰左手的秘密，集中在逃离这个如同魔窟般的书房！
终于，她的手颤抖着摸到了冰凉的门把手。用力一拧，拉开一条缝隙。
“站住。”林琅冰冷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
苏念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把你弄脏的地毯……清理干净。”林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极致的羞辱，“还有你那恶心的血……别弄脏了我的地方。收拾完，立刻滚。下次再让我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他顿了顿，声音里淬满了阴寒的威胁，“我不介意把刚才没放完的‘好东西’，发给你的好学生们‘学习学习’。”
苏念死死咬住下唇，首到嘴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拉开了门，踉跄着走了出去，然后反手轻轻地将门带上，隔绝了林琅那令人窒息的视线和书房里浓郁的血腥与焦糊味。
门关上的瞬间，苏念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敢大口大口地喘息。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后背。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死死按在胸口的左手，感受着掌心那几张薄薄却重逾千斤的碎纸片。
恐惧依旧在，绝望也未曾远离。但此刻，在那冰冷刺骨的恐惧和绝望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冰冷也更加坚定的东西，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开始汹涌奔腾。
【Z.Y】……康宁……电击……龙三……
母亲最后的“遗赠”……指向的究竟是什么？
而这条染血的路……她似乎终于摸到了一点……模糊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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