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胖子被苏念那近乎疯狂的眼神和决绝的话语彻底震住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台下的学生们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看向苏念的眼神充满了恐惧，仿佛在看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苏念没有再理会任何人。她收回如同刀锋般的目光，挺着笔首的、却微微颤抖的脊背，一步步走下讲台。高跟鞋踩过地板上散落的手机零件，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她目不斜视，穿过死寂的教室，拉开那扇沉重的门，走了出去，将身后所有的震惊、恐惧和窃窃私语关在了门内。
走廊里依旧空旷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带着一种空洞的回音。刚才在教室里强撑的决绝和冰冷，在脱离众人视线后，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巨大的虚脱感和更深的羞耻感如同冰冷的巨浪，瞬间将她淹没。
手机毁了。她唯一的通讯工具，也是连接那个充满恶意的舆论风暴的窗口，被她亲手砸碎了。但那些恶毒的言语、扭曲的照片、无数双充满鄙夷和窥探的眼睛，却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了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唾骂羞辱。
身败名裂。
社会性死亡。
林琅的目的达到了第一步。
苏念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身体不受控制地滑坐下去。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浸湿了膝盖上的布料。不是软弱，而是一种被彻底践踏、被彻底摧毁后的巨大悲愤和绝望！她甚至能想象到，此刻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有多少人正看着那些污秽的谣言，对着她的照片指指点点，将她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
过了许久，首到双腿麻木，泪水流干，苏念才缓缓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悲伤，只剩下一种死寂的、如同深潭般的空洞。所有的情绪似乎都随着泪水流尽了，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她扶着墙壁，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能待在这里。辅导班是彻底完了，王胖子绝不会再留她。她必须离开。
走出写字楼大门，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带着城市的喧嚣。苏念下意识地将高领衬衫的领口拉得更高，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低着头，像一抹灰色的影子，汇入匆忙的人流。她不敢看任何人的眼睛，总觉得每一个路过的陌生人，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都在窃窃私语地议论着那个“勾引富豪”、“有精神病”的女老师。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该去哪里。回那个有苏婉的出租屋？不，那里同样让她窒息。去康宁旧址？时间还早，而且她需要准备。
最终，她走进了一家偏僻小巷里的廉价小旅馆。用身上仅剩的现金开了一个最便宜的单人间。房间狭小、昏暗，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她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才敢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
狭小的空间带来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苏念走到房间唯一一面布满水渍的镜子前。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憔悴、布满泪痕和绝望的脸。头发凌乱，眼神空洞麻木，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这就是现在的她。被林琅彻底摧毁的苏念。一个身败名裂、人人喊打的“疯妓”。
苏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她缓缓抬起左手，指尖冰冷，轻轻地、极其缓慢地抚过自己的脸颊。像是在触摸一件陌生的、破损的物品。
不行。
不能是这个样子。
林琅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周扬……或者说【Z.Y】……在等着她的“牙”。
康宁旧址……无论是陷阱还是希望……她都必须去！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藤，缠绕上她死寂的心房。
她需要一张面具。
一张能掩盖所有痛苦、恐惧、绝望和仇恨的……完美的面具。
苏念的目光死死钉在镜子里自己那张麻木空洞的脸上。她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地、用一种近乎机械的、练习般的动作，牵动起嘴角的肌肉。
嘴角艰难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极其僵硬、极其不自然的弧度。镜子里的人，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充满了苦涩和绝望的……“笑容”。
太难看了。
太假了。
一眼就能看穿。
苏念的眼神冰冷。她放下手，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几秒钟后，她再次睁开眼睛，看向镜子。嘴角再次缓缓上扬。
这一次，弧度稍微自然了一点点，但眼神依旧是死寂的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笑容挂在脸上，却没有半分暖意，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寒意。
还是不行。
不够“标准”。
不够“正常”。
苏念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对着镜子，反复地拉扯嘴角的肌肉，调整着眼角眉梢的弧度。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用钝刀子切割自己的灵魂。她要藏起所有的恨，藏起所有的痛，藏起所有的恐惧，只展现出一种……无害的、甚至可能是温顺的、空洞的“笑容”。
这笑容不需要温暖，只需要“标准”。像证件照上那种，千篇一律的、没有灵魂的、但挑不出毛病的笑容。
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像是在对抗一种无形的枷锁。但她没有停。眼神越来越冷，越来越空洞，嘴角的弧度却越来越“标准”，越来越像一张精心描绘的面具。
就在她全神贯注地对着镜子练习这空洞的“新生”时，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向了房间那扇狭小的、蒙着灰尘的窗户。
窗户正对着楼下的小巷口。
一辆黑色的、没有任何标志的普通轿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车窗贴着深色的膜，看不清里面。但苏念的心脏却猛地一缩！一股熟悉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寒意瞬间窜遍全身！
这辆车……她见过！
就在刚才她离开辅导班写字楼，混入人群的时候！它就远远地、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她以为是自己多疑，以为只是同路！但现在，它停在了她藏身的旅馆楼下！
林琅的人！
他果然在盯着她！像猫盯着爪子下的老鼠！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练习！苏念猛地后退一步，远离窗户，身体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林琅知道她在这里！他知道她没回出租屋！他知道她的藏身之处！他派人盯着她！那康宁之约……他是不是也知道了她可能识破陷阱？他会不会提前动手？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这一次，苏念眼中没有慌乱。那刚刚练习出来的、空洞麻木的眼神，在极致的危机刺激下，反而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更加冰冷的、近乎无机质的决绝。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左手。摊开掌心。之前练习笑容时，因为过度用力，左手掌心竟然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血印！细小的血珠正从破损的皮肉里缓缓渗出，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暗红的光泽。
苏念看着掌心渗出的血珠，又抬眼看向镜子里那个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标准”微笑的自己。鲜血与笑容。痛苦与伪装。地狱与“新生”。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收拢了左手的手指。指甲深深地、狠狠地，再次掐进了掌心那几个刚刚结痂的血印里！
更剧烈的疼痛传来！更多的鲜血涌出！顺着她的指缝滴落在地！
苏念却仿佛感觉不到疼。她的眼神依旧空洞，嘴角那抹练习出来的“微笑”弧度，在剧痛的刺激下，反而变得更加“自然”，更加“标准”，也更加……冰冷刺骨！
鲜血染红了她的指尖，也仿佛染红了她眼中那片死寂的虚无，淬炼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寒光。
她对着镜子，最后一次调整了嘴角的弧度，确保那笑容足够“完美”，足够“空洞”。然后，她低下头，用沾着自己鲜血的手指，极其冷静地，整理了一下高领衬衫的领口，遮住了脖颈上可能存在的所有旧痕。
做完这一切，她不再看窗外那辆监视的车，也不再管掌心渗血的伤口。她拿起那个装着磨尖药瓶的小布包，塞进贴身口袋。最后看了一眼镜子里那个带着标准微笑、眼神却如同深渊般冰冷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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