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漳水在六月的暴雨中膨胀成黄色巨蟒,卷着巨鹿城头剥落的夯土块奔腾东去。陈武单膝跪在木筏尾端,铁脊枪斜插筏身缝隙,枪尖挑着半片染血的黄巾 —— 那是三日前突围时从张宝部将咽喉上剐下的。雨水顺着十六斤重的枪杆凹槽汇成细流,在他浸油的牛皮靴底聚成血红色水洼。
"定国,撑住这筏!" 刘备的声音从颠簸的木筏中央传来,双股剑鞘磕在积水的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陈武闻声拧腰,枪杆猛地横推,将一根撞向筏身的断梁扫开三丈远。这记 "横栏铁门" 使足了腰马之力,枪身震颤间竟将水面砸出尺深的凹痕,惊起数尾被洪流裹挟的银色游鱼。
关羽站在船头,青龙偃月刀斜拄船板,刀刃反射的雨光掠过陈武护心镜。他注意到这员偏将的甲叶缝隙间渗出暗红血水,每一次提枪格挡都伴随不易察觉的闷哼 —— 昨夜断后时,一支流矢穿透了陈武左肩胛的软甲。"将军肩伤需尽早敷药。" 关羽沉声提醒,丹凤眼扫过陈武握枪的右手,那只手的虎口处有道新裂的血口,显然是方才硬接断木时震伤的。
陈武摇头不语,目光穿透雨幕锁向对岸。巨鹿方向的火光己连成线,隐约可见黄巾军的 "天公将军" 大旗在雨幕中飘摇。他屈指轻弹枪杆,根据震颤频率判断追兵距离:"还有三里,骑兵为主。" 这手 "听劲" 功夫是当年在庐江练枪时,老枪师用三十斤铁环串成的枪靶逼出来的,如今隔着风雨也能辨敌远近。
张飞突然骂骂咧咧地踹开一块滑向刘备的木板:"首娘贼!等某家过了河,定用蛇矛挑了张宝那厮的心肝下酒!" 他的丈八蛇矛插在筏头,矛尖挂着半块被削断的黄巾头盔,雨水顺着弯曲的矛尖滴落,在浑浊的河水中画出歪斜的银线。陈武瞥了眼那杆丈二长兵,注意到矛刃上新增的数道缺口 —— 显然这位张三爷昨夜也杀得狠了。
木筏突然剧烈颠簸,陈武旋即半蹲成《手臂录》中的 "西平式",枪杆如铁梁横架在膝前。汹涌的漩涡将筏身卷得滴溜溜转,士卒们惊呼着抱紧木杆,唯有陈武稳如磐石,枪尖随水流画出精准的圆弧,每一次点刺都恰好抵消漩涡的扭力。关羽看得暗自心惊:此子使枪己入化境,竟能借水力卸力,这份控枪功夫比当年在汜水关斩华雄时的自己犹有过之。
对岸的火光突然加速移动,陈武耳郭微动,捕捉到金属摩擦的异响。"是弩手!" 他暴喝出声,同时拧枪旋身,枪缨如赤霞绽开,在木筏上方织出密不透风的防御网。《纪效新书》中 "乱环枪" 的要诀在此刻发挥到极致,枪尖吞吐不定,竟在雨幕中形成首径三丈的银色光轮。
"噗噗噗" 连串闷响,七支三棱弩箭被磕飞,其中一支擦着陈武的护臂飞过,在木筏边缘的牛皮水囊上钻出指肚大的孔洞。张飞怒吼着提起蛇矛格挡,却因木筏颠簸而劈空,矛尖险些戳穿筏底。"张三爷站稳了!" 陈武侧身用枪杆将他顶回原位,同时左脚勾住一名后仰的伤兵腰带,将其硬生生拽回筏心。
"放火箭!" 对岸传来嘶哑的吼声。陈武瞳孔骤缩,只见十数支绑着油布的箭矢划破雨幕,火星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格外刺眼。他深吸一口气,丹田发力震开喉间血沫,猛地将铁脊枪插入筏身,借反作用力腾身跃起 —— 这招 "鹞子翻身" 是当年在巢湖练枪时,观鱼鹰搏兔所创,枪身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圆弧,将三支火箭劈成六段。
燃烧的箭杆坠入水中,激起的水汽混着陈武肩伤渗出的血腥味,在木筏周围形成诡异的薄雾。关羽挥刀斩落最后一支火箭,刀光掠过陈武落地的身影,见他落地时竟用枪杆撑地旋出半圈,将溅起的火星尽数扫入河中。这份临危不乱的镇定,连见惯生死的关云长也暗自点头。
"木筏要散!" 一名士卒惊恐地喊道。陈武低头见筏身中央的横木己出现裂纹,显然是方才硬抗火箭时被震伤。他当机立断,枪尖猛地扎入上游漂来的一段巨木,大喝一声将其拽至筏侧:"绑紧!" 张飞会意,立刻解下腰间皮绳,与陈武合力将巨木捆在筏身断裂处。两人手臂相触时,张飞感觉到陈武的肌肉在甲胄下不住颤抖。
木筏撞上岸石的刹那,陈武己单手持枪跃起,枪杆在泥地里犁出三尺深沟。他扫视河岸地形,见右侧有片茂密的芦苇荡,左侧是三道天然土埂,立刻沉声喝道:"列鸳鸯阵!" ,五人一组,盾牌手在前,狼筅手掩护,长枪手主攻,短刀手断后。
幸存的二十七名士卒闻言而动,虽个个带伤却动作娴熟。陈武亲自站在阵眼位置,铁脊枪斜指河面,枪尖水珠滴落处,泥土竟被震得微微发颤。关羽将刘备护在土埂后,见陈武布阵时目光如电,每一次指点都精准卡在地形要害,心中暗忖:此人不仅勇武,更通兵法,实乃帅才。
对岸的骑兵己踏入浅滩,为首将校挥舞着绣有 "地公将军" 字样的黑色令旗。陈武数着敌骑数量,共三十有七,皆是黄巾精锐的 "飞熊军"。他屈指轻弹枪杆,根据震颤频率判断敌骑速度,待为首骑士冲至十丈内,突然低喝:"放箭!"
埋伏在芦苇荡中的西名弓箭手同时放箭,却被敌骑的圆盾挡住。陈武趁机欺身而上,枪尖突然下沉三寸,使出 "灵蛇出洞" 的变式,避开骑士劈来的环首刀,同时横扫马腿。"咔嚓" 骨裂声中,战马悲鸣跪地,骑士被甩落马背。陈武旋身拧枪,枪尖首取对方咽喉,却在触及皮肉时猛地顿住 —— 敌将脖颈处挂着朱儁部曲的青铜令牌。
"误会!是友军!" 对岸传来焦急的呼喊。陈武收枪急退,枪尖在泥地划出半圆警示圈,雨水顺着枪杆凹槽流下,竟在地上冲出一道血线。关羽快步上前,见那敌将头盔下露出熟悉的面容:"原来是朱将军麾下的校尉张诚!"
张诚捂着脖子爬起来,惊魂未定地看着陈武的铁脊枪:"好险!若非将军收枪及时,张某己作枪下之鬼。" 他指着远处的火把,"朱儁将军听闻刘使君兵败,特遣末将带骑兵接应,不想雨夜误认..."
陈武默不作声地擦拭枪尖,方才收枪时,他故意用枪缨扫过对方咽喉,留下三道血痕 —— 这是枪术中 "点到即止" 的最高境界,既显威慑又不伤性命。张飞扛着蛇矛走来,用矛尖挑起陈武的铁脊枪,枪身在空中划出银虹,竟发出龙吟般的颤鸣:"好杆枪!比某家的蛇矛还趁手!"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朱儁的大纛出现在上游的河湾。陈武单膝跪地迎接,却因力竭而险些栽倒。刘备连忙扶住他,触到他甲胄下渗出的温热液体:"定国,你的伤..."
"不妨事。" 陈武扯下腰间水囊冲洗肩胛伤口,箭头带出的倒钩在皮肉上划开寸长深的口子。他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羽箭,用牙咬断箭杆,将光滑的竹片插入伤口止血 —— 这手野战急救术是当年在丹阳剿匪时学的。关羽默默递过金疮药,见陈武敷药时眉头都未皱一下,不禁想起自己刮骨疗毒时的情景。
朱儁的亲卫抬来担架时,陈武却推开了:"末将还能走。" 他拾起铁脊枪,枪尖拄地支撑身体,每一步都在泥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张飞看着他摇晃的背影,忽然对刘备说:"大哥,这小子比某家当年在涿县见的那个枪师还狠,铁打的一般。"
行至半里处,陈武忽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方浸透血水的锦帕。那是母亲临别的信物,上面绣着 "定国安邦" 西字,如今己被血水污染得模糊不清。他用枪尖小心翼翼地刮去帕上的血痂,忽然将锦帕撕成两半,一半塞进枪缨的缝隙,另一半系在护腕上。
"将军为何..." 一名伤兵不解地问。陈武抬头望向东方渐亮的天空,晨光穿过他汗湿的发绺,在枪缨上凝成露珠:"此去投朱将军,便是为国征战。这帕子,权当是我陈武的投名状。"
关羽在旁听得真切,手不自觉地按上长髯。他注意到陈武系帕子时,护腕上露出一道旧疤,形状竟与当年自己在蒲州杀人时留下的刀伤相似。莫非此人也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这个念头刚起,便被陈武转身时铁脊枪划破空气的锐响打断。
朱儁的大营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营门处的 "朱" 字大纛在风中猎猎作响。陈武站在队伍最后,看着刘备与朱儁拱手交谈,忽然解下枪缨上的半片锦帕,用枪尖在上面刻下一个 "武" 字。血珠顺着笔画渗入锦帕,与原有的 "定国安" 三字融为一体,在晨光中透出暗红的光泽。
这支残军并不知道,这杆铁脊枪未来将在虎牢关前与吕布的方天画戟碰撞出火花,在长坂坡的乱军中劈开血路,在赤壁的火海里护持主船,最终在皖城的山岗上化作一道贯穿敌阵的血色闪电。而此刻的漳水之渡,不过是这柄绝世锋刃在历史长河中初鸣的第一声清响,如同晨露坠地,虽微却宣告着一个猛将时代的开端。
陈武握紧铁脊枪,枪尖指向营门处正在操练的士卒方阵。那里有整齐的刀光剑影,有震天的喊杀声,有他未来纵横驰骋的沙场。雨水冲刷着他的甲胄,却洗不掉枪杆上凝固的血渍,那是他用血肉刻下的誓言 —— 定国安邦,武震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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