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医院住,是夏少庭主动提出来的,前段时间他胸腔积液,胸口插了个大管子,并不适合留在家里,况且因为自己生病,每天来一群人来家里探病,乌泱泱太过吵闹。
当然还有另一种原因,大抵上是他从小养成察言观色的本能,自从得病以后,地位可谓是一落千丈,衣穿用度不会少,继母态度的转变是很明显的,自己父亲年纪越大,越迷信,经常坐在沙发上叨唠着以前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让自己大儿子遭此横祸。
夏少庭很识相的搬走了,继母乐得清净,弟弟倒有些不舍,父亲则在他搬走后请来道士做法事,驱邪祛秽,大做几场。
姜胜男算是个雷厉风行的女人,这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能看出端倪。
夏少庭刚进病房住下的时候,父亲交际圈的那些朋友,一个个过来慰问,送上果篮和鲜花,带上替他祈福的贺卡,硬生生把他病房变成了交际派对。
夏少庭一个个起身招呼,探望的人络绎不绝,就在他感觉自己变成鱼缸里供人观赏的金鱼时,姜胜男就风风火火地冲进病房,大骂一句,“你们有完没有,病人不需要休息的啊!”
她目光在一堆礼品里一转,“你们要开博览会别来医院,”又一指那一捧捧的花,“人还没死,送什么花圈!”
所有人都被这个初入社会的小姑娘给震慑住了,夏父阴沉着脸,想要说两句,夏少庭绕到姜胜男背后,插嘴道,“这不是花圈,只是摆在一起像花圈而己。”
姜胜男扭头回望,盯着他的脸,脸一红就不吭声了。
事后夏少庭推着小护士出门,又和父亲说了些好话,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住院期间,夏少庭请了个护工,主要作用是给自己去外面点菜带回来吃,姜胜男好几次见他吃重油重辣重咸的外卖,忍不住动怒,“你这人怎么这样子,一点都不爱惜自己身体。”
她说完就端起塑料盒子,丢进垃圾桶,鼓着嘴巴又一次盯着夏少庭,就好像他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夏少庭又被她给震慑住了,她是他人生路上极少见过的泼辣女人,就像是藏在红椒里面的小米辣,吃一口嘴里火辣辣的,不多时肚子却有股暖意。
“我都快要死了,你就别管这么多吧?”
“死之前都是我的病人,你就得听我的话!”
“那我不吃外卖吃什么?”
这倒是问住了姜胜男,从此以后她回出租屋烧午饭时,会多烧一份,少油少盐,清淡无味的午餐。
夏少庭经常被白煮蛋噎得眼白都露出来,抱怨道,“你能不能放点酱油啊,我怀疑你是想害我。”
其实他对吃的无所谓,但不能抽烟与喝咖啡却很难受,姜胜男劝他忍,下班回家前,就会来到他病房里和他一起看电视,消磨下时光,今天电视里面放的是奥特曼,她看得很认真。
姜胜男说道,“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不会喜欢看。”
“我比较喜欢奈克赛斯,光是条纽带,我本来是拥有光的,现在传承到我弟手里,我觉得挺好啊。”
两人都沉默了,又看着对方相视一笑,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其实他们的确没什么共同话题,兴趣也大相径庭,她是个普通女孩子,名字就可以看出父母的期望,只是后来有了弟弟,父亲就提议她改个名字,只是后来不了了之,她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是抱着枕头刷剧看综艺,而夏少庭是看塔可夫斯基,听瓦格纳的人,得胸腔癌之前从不喝速食咖啡。
夏少庭曾经想过,要是没这场病,他是绝不可能对这种傻姑娘动心的,他一生都如履薄冰,母亲把他丢给父亲时就告诉自己,他留在父亲家都算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姜胜男看着电视渐渐就犯了困,整个人往床上一趴合上眼睛。
夏少庭挺想把她叫醒,却又怕这个性格很辣的女生有起床气,睁眼就给自己一巴掌。
病房有人敲门,听节奏应该是他弟弟,气势汹汹,好似有什么急事。
夏少庭懒得理会,但声音却越来越响,首至把姜胜男吵醒,她迷迷糊糊想要开口,却被他打断,“你去洗手间等一会,是我弟弟。”
他的弟弟和他完全不同,或许是子宫不一样,也有可能从小待遇不一样,瘦弱的夏少庭有个五大三粗的弟弟,他不无恶意地想,弟弟注定是秃顶的,最好眉毛也秃,这样就很像港片里面那些恶徒了。
弟弟带了点礼物过来看望他,也代表着夏家来看望他,这他当然清楚,自从生病了,夏少庭就成了许多人讨好夏家的机会,许多人争先恐后前来探望,带礼物,送鲜花,讲究的是一个态度,弟弟和那群人并没什么不同,讲的也是一种态度。
夏少庭从病房柜子里拿出他珍藏己久的蛋糕,过期刚好一周,拿来招待弟弟正好,他弟弟牙口很好,吧唧着嘴巴吃得倒是开心,他边吃边问,“爸爸要我来问下,周六晚上的宴会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他说就是碰个面,认识一番。”
夏少庭在床上坐首身体,冷笑道,“碰个面吗,新中国成立这么久,竟然还会有冥婚这种说法,老头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你说我录个像去网上曝光怎么样?”
“你又是这个样子说气话!”弟弟皱着眉,但并不影响他觉得蛋糕好吃,“我知道你是病人,但不要经常说这些丧气话,好像我们大家就是要害你,爸爸他不容易的,你要多为他考虑考虑,这都是你以前教我的。”
“哦,我要死了,现在要一个死人来为活人考虑,让我为夏家考虑,是这样吗?”
“你说话真难听,怪不得爸爸不来看你,其实妈妈也很担心你的,她还去普陀山给你拜了菩萨。”
“你别乱说,自从我得病以后,他们是你爸妈不是我的,至于你妈去普陀山拜菩萨,我觉得她是过去还愿,菩萨显灵了,我这个抢家产的野种终于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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