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奕菲见状就过去哄她，“多好的苹果啊，丢了可惜，吃吧，你别和食物怄气啊，吃完了以后我们再好好聊聊。”
程英忽然觉得外孙女把自己脾气摸得一清二楚，可也硬不下心肠丢苹果，只能一口一口咬了起来，表情依旧很不满，大有那种今天你不跟宋睿分手我就和你没完的意味。
颜奕菲趁着程英吃苹果，又好言好语劝道，“外婆，你一首觉得宋睿是流氓，我也承认，但他在我转学的一年里护住我了啊，至于你说的宋睿把我带坏，我反而觉得是好事，你刚才说过一句什么话来着？”
见外孙女轻声细语，程英态度终究是放软了，她一首都是个和蔼慈祥的长辈，又是个善良老太太，这段时间又是骂宋睿，又是骂外孙女不懂事，完全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这对她这样良善的人来说，实在是太累了。
不过态度变软，但是她主意不会变，程英希望老一辈的恩怨不要影响到自己的外孙女，总是尽可能的护着她，让她平平安安的成长，这样有天去地底见自己女儿时，她就可以很高兴地交代道，“妈把你女儿带大了，她是个孝顺又善良的姑娘，比我们福气好，嫁了个好老公，老公特别疼她。”
年纪大了总是要胡思乱想，程英在颜奕菲到家时的三年里，是带着一丝欣慰的窃喜的，总觉得自己和女儿遇人不淑的诅咒即将在外孙女身上阻断，她很看好罗陌那孩子，乖巧懂事，脾气好，也放任两人一起上下学。
后面颜奕菲有天忽然回家和她说，又交了一个朋友，程英更是开心，因为她的外孙女很孤僻，不交朋友，也没有任何社交，闲暇时分只会在房间里看书，所以又多了个朋友，是多么不得了的事情啊。
程英由衷地为颜奕菲高兴，说了好几遍让她那个新朋友上门来吃顿饭，但外孙女总是眼神躲躲闪闪地拒绝。
外婆从来不会怪颜奕菲，善良的她只会找自己的原因，应该是菲菲没有爸爸妈妈，我这老婆子年纪又大了，她怕同学见到以后被轻视，这一切还是得怪她没用啊。
后面有天，周五回来的菲菲买了条白裙子，说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外婆看得出来，菲菲脸色不太好，可她不太敢多问，更不敢阻止，只能心急如焚的留在家里等消息。
外婆有心理准备的，她见过菲菲出门前的那种表情，在青春年华时，照镜子见过，在她女儿翻墙出去约会时，也见过，好像她们这三个女人就中了诅咒似的，无一例外地遭受着各种折磨。
后面的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颜奕菲身边出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孩子，一首缠着她，温良的罗陌就像只老鼠般被赶跑了，外婆时常在楼梯口看着两人上下学的身影，心里暗自安慰自己，奕菲很有主见的，她眼光比我这老婆子好多了，不会看错人的。
接下来的事实证明，外孙女不但看错了人，还被带坏了，那一晚与程斌的对峙，让程英忽然察觉，真正的颜奕菲与她印象中孝顺乖巧的外孙女几乎是天壤之别。
程英接受不了，她不会怪外孙女，也不敢怪弟弟，只能怪两个人，自己和宋睿，所以痛恨地骂出了声。
可是，谁能真正怪这位善良的老婆婆呢，宋睿不会，颜奕菲更不会。
也没人质疑她的爱。
程英这一生，有过三个‘小孩’。
大'儿子'程斌是自出生起就由她照顾，是她奉献出自己前半生的见证，当然她心里也知道，程斌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只能尽量让他与自己的女儿切割。
第二个孩子是她的女儿，颜奕菲的母亲。
程英的婚姻是程斌一手操办的，彩礼钱也是弟弟收的，当时她丈夫算是有口皆碑的一个男人，做木匠，笑起来憨憨的，是个慷慨的老好人，只是结婚后，各种不顺心意揍她，她被揍没事啊，忍忍就过去了，可有次女儿放学回家，问爸爸要钱买校服，当时她丈夫刚把钱借出去，正坐在客厅喝茶。
程英还记得女儿奶声奶气很可爱呢：“爸爸，拖好久了，你能给我钱吗？”
她丈夫答应好久了，这一拖就是一个月，女儿不依不饶地问，他就不耐烦甩了她一记耳光，程英至今记得那种场景，女儿呆呆地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脸，没有哭，只是盯着自己的父亲：“爸爸，我要交钱，不然学校不让我上学。”
她丈夫走到女儿旁边准备再甩一个巴掌，程英就从厨房里冲出来护住了女儿，和丈夫厮打起来，她挨了三脚，无数个巴掌，嘴里满是血腥味，从那时起，她就做了决定，一定要离婚，绝对要离婚，她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打自己的孩子。
后面离婚是程斌来帮忙的---这也是她觉得弟弟有用的一次，他去丈夫工作的东家闹了好一阵，这才同意离婚，只是最后的条件是她带着女儿净身出户。
离开施暴者的家时，程英心情很沉重，女儿跟着自己出来，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只能和她挤在一个不到五平米的小房间里。
晚上母女俩喝着稀饭粥时，女儿趴在桌子上哭了，程英觉得很对不起女儿，就抱着她一起哭，但是女儿却高兴地说道，“妈妈，这是我懂事以来，吃得最好的一餐，再也没有人打妈妈了，再也没有人打我了，我会努力的，让你过上好日子。”
后来程英都忙着充实自己，各种考证，工作，尽量给女儿最好的东西，女儿也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嫁得很好，嫁得她不敢相信的好，那男人斯斯文文的，更没看不起她，还想带她去燕京享福。
程英的女儿是一个与她患难与共的孩子---最后却落得跳楼自杀。
第三个‘孩子’是面前削苹果的颜奕菲。
程英就是个吐出血肉哺育孩子的老母亲。
在颜奕菲来这个家前，她做了件无法原谅自己的错事，明知女儿跳楼，还把外孙女送回了燕京，最后回来时，就像个破碎的布偶娃娃。
这都是她的错，是她带坏了前两个孩子，现在第三个孩子来到了她的家，程英下定决心，要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精血，哺育可怜的孩子长大。
第三个孩子是她最看重的，也是她最报以厚望的，有时细想，颜奕菲来到这个家反而是拯救了她，如果把养孩子当做一种事业的话，她前两个无疑都是失败的，她太需要一个孩子来证明自己了，来证明她作为母亲，并不是一无是处。
原本到退休年龄的程英又去上班了，菲菲也很争气，学习成绩名列前茅，也不像自己第二个孩子那样，夜半出门与别人幽会。
可那天晚上，程英第三个孩子变坏了，她最看重的一个孩子变成了小太妹，她这一生都是这么失败，没有一个孩子是好的，她是个坏妈妈，是个没用的妈妈。
程英吃完了苹果，就把脸埋在手里，眼泪和果肉一起顺着喉咙下肚，想着想着就悲哀地哭出声来。
她一边哭一边说道，“菲菲，外婆真的努力了，很努力得让你变成一个好孩子。”
“我知道的。”颜奕菲拍着程英的肩膀安慰道，“外婆你做得很好，谁说我就是个坏孩子呢，我们没必要因为这些事情怄气，外婆你还能活很久，还能看到我以后的未来，我会让你满意的。”
颜奕菲将客厅电视打开，拿来遥控器塞到程英手里，“你累了，看会电视吧，我去做饭，吃完以后我带你去床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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