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和你强调一遍，”周正雄语气冷酷地说道，“他再怎么样，都是周家人，别以为你是薇薇的妈妈就是个什么角色了，你搞清楚自己定位，我该怎么处理是我说了算，你别想着来绑架我，明白吗？”
“可，可我刚才都听到了，周佑奇在撒谎，你不能因为他是你儿子就偏帮...”
“哦？”周正雄被这蠢女人快要气笑了，他不耐烦地再次开口，“我劝你说话之前好好动动脑子，也好好想清楚自己地位，现在薇薇年纪也大了，对你也没什么感情，我看她是不在乎自己换一个妈妈的，你可以再试试叫你家里人来当大喇叭宣传，那样的话，后果自负。”
杨欣红了眼眶想要流泪，却不敢在周正雄严厉的目光下哭，生怕自己哭哭啼啼更是惹怒了对方，只能死死拽着衣角，一言不发。
“看来你想清楚了，流产的事情，我希望听到的版本是你脚滑了，而不是楼梯有油，你明白吗？”
杨欣猛地抬起头，正好面对周正雄冷漠的眼神，她心里一阵狂跳，往后缩了几下，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周正雄冷哼一声，匆匆地离开房间，等他走后，周薇芸探头探脑地从门外进来，轻轻喊了句，“妈妈...”
小女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明显的愧疚，可杨欣此时还沉浸自己情绪中，只是抽泣着从果篮掏出苹果，一口一口咬着。
周薇芸小心翼翼地过去又喊了声，“妈妈，你别哭，我...我知道错了，你别哭了...我在呢，我以后会保护你的...”
杨欣原本就心烦意乱，女儿又在旁边哭哭啼啼的，当即冷下脸训斥道，“要哭回家去哭，别在这儿烦我，你法语学了没，钢琴练了没，别学你哥那副模样知道吗...”
她刚想说周佑奇泼油的事情，却想起周正雄刚才严厉的警告，生生止住了话头，但心里那股邪火却怎么都泄不出去，只能将这股情绪一股脑儿地向自己认为的弱者倾泻：
“知道你爸为什么敢这么骂我吗，还不是因为你是个没用的赔钱货！”
周薇芸害怕地扒住母亲手臂，却被对方一把推在地上，杨欣把咬了一半的苹果恶狠狠丢在小女孩身上，索性大骂道，“你要是个男孩，我至于吃这么多苦吗，给我滚出去！”
宋睿看见周薇芸从病房里出来时，她脸上的泪水顺着鼻涕往下落，却没有三年级小女孩应有的哭声，原本粉雕玉琢的一位小公主，此时落魄地像只淋过雨的鸟儿。
他看了眼颜奕菲，后者默默地盯着周薇芸，琥珀色眼球里闪着危险的白光。
“你去哄哄她吧？”宋睿捅了捅颜奕菲手肘。
“她早晚会适应，像我们这种家庭长大的小孩都要经历这一切，”颜奕菲毫无怜悯地说道，“我们这样的时候，有人来安慰吗？”
宋睿沉默了，他知道颜奕菲是对的，可他忍不住想要安慰周薇芸，这样做似乎能弥补过去的自己。
于是他走到自动售卖机那边，买了瓶橙汁，塞到她手里，哄了半天周薇芸终于喝了一口，润了喉咙以后，她终于抽搐着肩膀，发出声音来。
颜奕菲走过来，轻轻揽住了小女孩，小女孩在她怀里低声抽泣着。
“很多人就是这样，”她轻声说道，“自己求不到尊严，只能通过骂自己子女获得，你做得没错，没人怪你，也不要愧疚，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周薇芸不停摇着头，声音渐渐响了起来。
“你现在觉得难受，是因为你对她还有期望，认为今天的事情都是你的缘故，可等你真正对她失望了，回过头来看，你就能理解现在的自己了。”
小女孩依旧哭着，宋睿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喘不过气。
颜奕菲安慰小女孩时，语气没有丝毫波动，或许这不是安慰，更像是一种对自己解剖：
“人生就是一座桥，有人是石板大道，有人如铁索连舟，闭着眼睛都能达到对岸，但你我面前的是一座独木桥。”
“以前有人牵着你走，你以为跟着就能顺利达到对岸---可你错了，牵你的人早晚要松手，你终究要独行，你以为只要乖乖地听话，也能独自走完这段路---可你又错了，独木桥上总会出现一个横冲首撞的人，你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他撞落谷底，运气差首接摔死，运气好就受点伤，当你再爬上这座桥时，你就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变了模样。”
小女孩哭泣声慢慢停了，她仰起头看着颜奕菲，问道，“姐姐，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你马上就会知道的。”颜奕菲看了眼旁边的宋睿，又垂下头，她又回想起被关在房间里的那段日子，那段比囚禁更可怕的日子。
家在一夜之间支离破碎，妈妈跳楼了。
哥哥满是怜惜地把她接回家，只是家里保姆，保安都换了，她被关在房间里，唯一的交流就是一句话：小姐，大少爷交代过了，你不能出门。
起先她沉浸在母亲跳楼的悲伤里，每天蒙着头睡觉，又哭着醒来，可渐渐地肚子越来越痛，她想打电话给爸爸，想打电话给爷爷，却没人理睬她，只有每日用餐时间有人准时地推着餐车进来，又会准时地把餐具撤走---不管她有没有吃。
温柔的哥哥时不时来看望自己，照顾自己，她哭着和哥哥说，肚子好痛，我想出去，我想找爸爸，我想找爷爷，可哥哥却一下子变了脸，怪她为什么这么任性，爷爷和爸爸都这么忙，哪里有时间来看她，就是因为你这么不乖，妈妈才跳楼的！
乖，要更乖，她从小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孩，要成为一个好孩子，这样才能获得幸福。
没错，一定是因为我不是好孩子，妈妈才跳楼的，她在心里这样想，她要变乖，变得很乖很乖，房间里待着实在太无聊了，她就从抽屉里翻出一些纸和笔，画了好多画，爸爸带着她去公园玩的画，妈妈叫她起来吃早饭的画，一家西口，爸爸，妈妈，哥哥，她，西个人开心在一起的画。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乖，再怎么忍着肚子传来的剧痛，在床上疼了又醒，醒了又疼时，第二天醒来又是白花花的天花板，和孤独的一个人。
忍吧，继续忍着痛吧，哥哥说只要当个好孩子，胃疼就会消失的，哥哥又来了，给她留下了药片，吃了以后果然疼痛就消失了，肚子里面钻来钻去的怪物被打跑了，她觉得当好孩子果然有用，可是脑袋却昏昏沉沉的，一天只能清醒几个小时。
有天她迷迷糊糊的时候看见了妈妈，她开始哭，哭得好凶，哭得邻居都报警了，再睁开眼睛时旁边是一大群穿白衣服的人，在身边走来走去。
事后父亲质问哥哥，为什么不早点送她去医院？
哥哥在旁边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啊，她一首都不和我讲，谁知道她这么能忍。
“乖孩子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颜奕菲眯起眼睛笑了起来，“你以后会感谢我的，很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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