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打脸竟然来的那么快。
直到傍晚，日落西山。
官差终于将他们一家带到了柳怀镇底下的一个小村庄里。
没办法，原本也不需要走那么远的，可每个村子里多多少少的，都已经安排了几户北方来的人家，村里的荒地和空房子都不大够用了。
就这么推来推去的，官差就把他们带到柳怀镇最东边的南桥村了。
“官爷，您就放心吧，小人知道了，户籍的事情，小人务必会做好的。”
里正是一个年纪看起来六十多岁的白胡子老人。
个子不高，但人看起来很是和善。
官差走后，里正也没多为难他们，很干脆地说道：“你们一家子跟在我后面走吧，我带你们去房子那儿。”
里正背过身子，双手也背在后头，沿着村外的一条小道缓缓地走着。
纪婉清暗自掂了掂放在袖筒里的荷包，终究还是犹豫着没拿出来。
“到了，就在这儿了。”
里正把纪家人领到了一个土胚子码的破落小院子前。
周氏和纪元平忍不住侧了侧脑袋，从狭小的门缝间看了过去——
三间矮小的房子，连房顶的茅草都烂得差不多了，更别提东屋的墙壁也塌了一块了。
这如何能住人？
“还有，这边上的两亩田地，就划给你们家了。咱们村本就人口众多，村里的田和荒地也不多的，若是要开荒的话，得先跟咱们村里人说一声，免得不小心把别家的果林子给挖了，到时候也惹得不痛快。”
里正淡淡地瞥了眼呆若木鸡的纪家人：
“好了，你们今晚就早点歇息吧，我就先走了。”
歇息……这屋子都破成这样了，还怎么歇息？
周氏只觉得头发晕，脚底下直打晃儿。
若不是纪元平一把扶住了，恐怕就要直接晕倒在地了。
天杀的，赶了几千里的路，今日又足足走了一整天，就落到这么个小破院子了？
还有这两亩地。
别的就不说了，这地里全是碎石块，又靠近山边上，浇水不方便，到时候等粮食成熟了，山上保不准还会有什么野兽下来糟蹋粮食……
这叫他们怎么活？
周氏忍不住鼻头一酸，眼圈就红了。
“孩子他爹……”
纪婉清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掂了掂袖口里的荷包，心想，有些东西注定留不住，这该花的银子总得花呀。
钱袋子和人，总有一个得遭罪，全看自己的选择了。
“哎，里正爷爷，您先别急着走啊！”想了想，纪婉清又从包袱里拿了两包红糖，这是今早城门口那位心善的婆婆给的。
糖和盐，在乡下都是硬通货。
纪婉清快步上前，提着红糖就过去了。
“里正爷爷，咱们从北地过来，往后就是南桥村的一份子了，以后还请您多多照顾，这有不懂的地方，还需要您给咱们提点提点不是……”
里正扫了眼纪婉清手里的两包红糖，忍不住挑了挑眉，也没伸手去接，可嘴里也没拒绝。
纪婉清在心底叹了口气，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
嫌这些太少呢。
她又偷摸把袖口里，那个沉甸甸的荷包拿了出来，夹在两包红糖之间，轻轻推了过去。
“里正爷爷，说实话，咱们一路从北地走到这里不容易，我妹妹身上还是带着伤的，爹娘也实在是疲累了。这屋子，不收拾个几天，恐怕没办法住人。您瞧着……能不能给咱们再另寻一个屋子啊？”
里正捏了捏手里的荷包，终究还是收下去了。
他也不是故意为难这家人。
他说的都是实话啊。村里啊，实在没有多的房子和田地了。
可看到这一家六口眉眼间很明显的疲态，和风尘仆仆的模样，他的眼睛闪了闪，犹豫着还是松口了：
“我也知道，你们一路走来不容易，可村里实在是没有别的空屋子了。这么着吧，有一处地儿离这儿有些远，你们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多走一段路。”
“不嫌弃不嫌弃，麻烦里正爷爷了！”
纪家人一听到事情还有转机，哪里还会嫌弃，感激都来不及了。
里正握了握袖口里的拳头，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终究还是领着他们上路了。
南桥村的村外有一条河。
河岸两边，除了人家，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了。
纪婉清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村里的环境，有这条河在，只要不闹大旱，灌溉庄稼是不成问题了。
走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里正又停下了。
他指了指河对岸，转头对纪家人说道：
“你们瞧见了吧？那儿有一棵大柿子树，柿子树边上有几间房子，都是空的，也都比方才村头的泥房要结实，过了这桥就到了。
还有，这房子在山脚底下，那边上的几亩田地，也都是村里的。既然你们来了，那就都分给你们吧！我不过桥了，就把你们带到这儿了！”
“多谢里正叔，等咱们安定下来，一定登门好好谢谢您！”
里正冲纪元平摆了摆手，转身就离开了。
“娘，这桥看起来不大好了，待会过桥的时候，咱们得小心点。”
说是桥，其实就是几根竹竿绑在一起，横跨在河面上。
眼下天已经黑了，霜花也悄悄地开始凝结了，竹竿本就光滑，走在这上面可得小心点，否则脚下一滑、坠入河中，少不得病上几天。
一家人相互搀扶着，有惊无险地过了桥。
纪元平心里想着，等过段日子，他得想个法子，不能一直踩着竹竿过桥，太危险了，也不方便。
绕过杂草丛生的小道，一棵足有三四米高的柿子树就出现在众人眼前，地上落了一地柿子，就连枝头还零星挂着几个，上面都是鸟儿啄食过的痕迹。
纪婉清心底不免有些疑惑，这么些柿子，村里没人过来摘？
正想着呢，纪元平和周氏已经迈进了柿子树后头的小院儿里——
前院里铺着一条青石小道，除了柴房外，另外几间房子也都是砖瓦砌成的，看起来还结实得很，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进去了。
没想到后院儿竟然还有一小块菜地，许久无人打理，杂草丛生，天色又暗，什么也看不清楚。
可眼前的一切，却让纪家人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了。
“孩子他爹，”周氏放下包袱，“别愣着了，赶紧收拾收拾吧！我先把灯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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