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元平叹了口气。
只得无奈地离开了。
可另一边掌柜的心里还是有些不大放心，终究是差了小厮，去知县老爷府上禀报此事。
唐府。
唐家二老爷刚听完小厮说完，便气得忍不住砸了手中的杯子。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他们这些京里来的，难道就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吗？”
他大哥，唐家大老爷，在这儿可做了十几年的知县老爷了。
虽说这么些年一直没得以高升，可这儿终究是江南，地方富庶。
他们这地儿的一个小小七品芝麻官，比起京城里的三、四品的大官，过得反倒更加舒服。
而且这山高皇帝远的，他们在自个儿的地盘上无拘无束地，不像京城，一板砖砸下去，都能砸出个五品官来。
你说一个七品知县算什么？能上的了台面吗？
眼下北方战乱，不少京官都携带家属，纷纷逃到了南地。
他们这地方就这么大，可不就少不了碰上面了吗？
“有什么可豪横的？翰林良医不也才是个七品小官吗？得瑟什么？瞧不起咱们……”
这冬日里，非是要吃韭菜，不就是故意来找茬的吗？
小厮看到二老爷生气成这样，不由吓得瑟瑟发抖，跪坐在地上。
“二、二老爷，咱们店里来了一个姑娘，她是跟着她父亲过来送山货的，听说，她有法子，做出冬日炒韭菜……”
唐二老爷眼睛一斜，不大相信：“真的？”
小厮连忙点了点头：
“是啊，她的确是这么说的！小人来之前，那姑娘就已经带着厨子和掌柜进了厨房，试菜去了，想来是那副模样，确实是十拿九稳的！咱们暂且看着吧，您也就跟着生气了。
倘若她真的做出了炒韭菜，那这回，可就得把人家的脸给打肿了，那嚣张的气焰，也该消下去三分了。就是没有做出来，小人觉得，凭着咱们唐家背后那位大人……他也不敢干出砸咱们招牌的事儿，无非就是嘴上逞凶不是？”
唐二老爷点了点头，觉得小厮说的有几分道理，沉吟片刻道：
“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儿再及时过来禀报。待会儿，我会派些人手去店里的。”
很快就到了中午。
翰林良医家的小少爷，如约而至。
店小二自然也是不敢怠慢，虽然心里早就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但人家毕竟还是客人，自己的这些小心思，统统都得收起来。
“这位客官，请上二楼雅间，我们咱们掌柜的特地给您留的，是最好的一间房！知道您要来，还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
“别了！别什么好酒好菜的了，这些日子啊，也都大鱼大肉的吃腻了。”
那少爷挑了挑眉，神情倨傲：
“我要的菜，你们给我准备好了吗？”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可他反应很快：
“您先里边坐，您要的东西，咱们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早就给您备好了，您放心，待会儿就给您呈上来！”
“哦？是吗？”
那小少爷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一副很明显是不相信的样子，以为店小二还在嘴硬呢：
“那我可就等着了，若是做不出来，你这招牌我可就得卸下来了！”
“是、是！您稍等，您稍等！”
店小二赔着笑脸，退出了雅间，合上门脸色便沉了下去。
心想，既然喜欢的话，你待会儿就多吃些，这菜要多少他们就有多少！
可别吃撑了肚子！哼！
过一会儿功夫，店小二便端着餐盘过来上菜了。
先是炖的软烂的水晶蹄花。
接着便是江南地区有名的桂花糯米藕。
“客官，这是把生糯米灌在莲藕中，再配以桂花酱！香甜软糯，是咱们这儿的传统菜式，您可以尝尝……”
店小二一边上着菜，一边还不忘介绍着。
可那少爷却始终是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
等到一连上了四五道菜过后，他便有些不耐烦了。
食指轻轻地在桌角叩了叩，皱眉道：“我要的那道韭菜呢？怎么还不见你们上呢？”
店小二的面上始终是一派平静，恭敬道：“客官，这冬日韭菜可不多见，咱们自然是放在最后压轴上。”
“呵呵，压轴上？怕是拿不出来了吧？”
他可不信什么压不压轴上的，反正，今日这招牌他是砸定了！
他知道福源斋背后的东家是知县家二老爷，什么玩意儿，一个小小的地方官敢跟他斗富？
自家的府邸门口设了丝布步障，转头就听说唐家用织锦做了一里地的步障，这不是明着告诉自己，他唐家在此地是龙头老大吗？
前几日，他赶着出城，唐家的马车竟敢行在他前头，当真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啊！
“既然如此，那我便招呼后厨，先把这菜给您上了。”
小二把餐盘夹在胳膊底下，恭恭敬敬地退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便端着一碟清脆飘香的韭菜，进来了。
小二脸上笑眯眯的：“这位客人，这是您亲点的韭菜，您尝尝，合不合胃口？”
“这、这……”
少爷直接懵了。
他站起身，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店小二：
“你们真的做出来了？”
“客官，您尝一口便知道了。”
“呵呵，尝就尝，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拿什么东西糊弄我……”
店小二殷勤地递上了筷子。
那少爷瞥了眼店小二，便直接夹了一口韭菜，放入口中——
这下子，整个人如同被雷劈了一般，直接呆愣在了座位上。
“客官，您可还满意？”
“你们，你们是在哪儿弄来的韭菜？”
恐怕就连京城里的皇帝，都不能在冬天吃上这么一口新鲜韭菜吧？虽说就只这么一小碟，还切得碎了些……
少爷震惊过后，心里便是愤恨和恼怒。
没想到，他竟在这儿翻了船！
他一把把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厉声喝到：“不可能！现在可是十二月，你们哪弄来的韭菜，绝对不可能！”
这时候，掌柜的也应声进了门，他早就在门外等候多时了。
就等着这少爷发怒呢。
“这位客官，好好吃着饭，怎么还恼起来了？您指名道姓地要这道菜，咱们也做出来了，怎么您反倒不高兴了呢？”
掌柜脸上的表情淡淡的。
明明是笑着的，可笑意却不及眼底，只是浮在表面。
若是他再闹下去，自己也不必跟他客气了。
京城里来的贵人又如何？
他们家老爷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
“很好，没想到啊，我竟小瞧了你们这个小小的福源斋！去告诉你们老爷，改日我必将登门亲自造访，好好谢谢这碟韭菜！”
少爷气呼呼地站起身，推门就想走，却不想被掌柜的一把拦下了。
“客官，这冬日里的韭菜可不便宜，您还是先把账给结一下吧。”
“结账是吧？”
少爷把一锭雪花银重重拍在了桌上，转身就要离去。
却还是被门口的店小二给拦下了。
店小二面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您银子没给够，若是没带够银钱，咱们可以帮您先记个账，这可是看在您是贵客的份上……”
“好，好！好你个福源斋，我算是知道你们家老爷的厉害了，给我等着瞧吧！”
“你慢走，下次再来……”
“哼！”
少爷一甩袖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店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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