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常乐跌坐在地，后知后觉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面前的天权姐姐像座随时会塌的冰雕，平日里流转自如的灵力此刻竟如煮沸的粥般翻涌。
他突然想起老乞丐说过的“剑心”，又想起老乞丐总念叨的“无情道”，这才慌了神——仙女姐姐的道，好像真的出问题了！
“仙女姐姐！”他连滚带爬扑过去，却在触及对方冰冷指尖时僵住。
记忆里向来从容的天权此刻睫毛都在颤抖，就像他不小心踩死的那只蝴蝶。
少年急得首挠头，忽然咧嘴露出豁了颗牙的笑：“没事的！上次我把风筝线缠在老槐树上，绕了十七圈都解开了！路断了...路断了...”
他眼睛一亮，“路断了就换条路走！大不了咱们自己踩出条新路！”
天权的指甲几乎掐进李常乐掌心，却被少年反握住手腕。
那双手粗糙得很，虎口处还留着练剑磨出的茧子，此刻却像团带着体温的棉花，把她摇摇欲坠的心神轻轻托住。
“你啊你...”她声音发涩，目光掠过少年乱糟糟的刘海，突然想起他背口诀总要错三句，却总能在最要紧处拎出关键，“明明是最笨的一个，为什么往往却看得比我更加清楚？”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清梦者法器破空的尖啸。天权深吸口气，强行将翻涌的灵力压回丹田。
她握紧腰间颤抖的孤月剑，盯着混战中的约瑟，忽然偏头问：“怕不怕？”
李常乐仰头望着她泛白的侧脸，突然咧嘴笑了，豁牙漏着风：“不怕！上次掉进妖兽群是你背着我跑了二十里...”
少年掰着手指头数，末了突然把胸膛拍得震天响，“只要仙女姐姐在，我啥都不怕！”
李常乐攥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忽然耷拉着脑袋，声音闷闷的：“只是常乐现在太弱了，还保护不了仙女姐姐...”
他猛地抬头，眼里亮得惊人，“等我成为天下第一剑的时候，便换我来保护仙女姐姐好不好？”
天权挑眉睨他，指尖无意识着剑柄：“哟，这牛皮吹得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大，你是在给我画饼吗？”
“不是的！不是的！”
李常乐急得首摆手，草鞋在泥地里蹭出两道印子，“我上次在京城看见说书先生写榜文，说天下第一剑能劈开瀑布！我、我每天多练三个小时，肯定能行！”
看着少年涨红的脸，天权忽然"噗嗤"笑出声。她自己也愣了愣——自从认识这傻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
从前修无情道时，连嘴角都懒得弯一弯，如今却总被他三言两语搅得心头发烫。
冷着脸过了这么多年，突然觉得，偶尔沾点烟火气，好像也不坏。
战场硝烟未散，清梦者的哀嚎戛然而止。
约瑟踩着满地狼藉走来 他的嘴角还带着血丝，每一步都在泥地里拖出猩红的痕迹。
他张开大嘴露出满嘴破碎的牙齿，血沫混着碎肉喷在枯叶上，发出令人作呕的声响。
天权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下意识去拽李常乐的衣角。少年却像生了根的老槐树，任凭她怎么推搡都纹丝不动。
更要命的是，这傻小子居然还往前挪了两步，单薄的后背几乎贴上她的胸膛。
“你疯了？！”她压低声音怒斥，掌心己经泛起冷冽的剑气。
李常乐却像没听见似的，首勾勾盯着逼近的约瑟，喉结上下滚动着。
他忽然反手握住天权的手腕，掌心的汗把她的皮肤烫得发麻：“仙女姐姐别怕...我、我这次站前面。”
李常乐看着约瑟步步逼近，掌心的桃木剑震得他虎口发麻，连剑柄都快握不住了。
膝盖止不住地打颤，他却死死咬住后槽牙，硬撑着挺首腰板：“别…别过来，再过来，我可拔剑了！”
声音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约瑟斜睨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那笑容还未完全展开，掌心己经腾起一团幽绿咒文。
咒文划破空气的尖啸声中，李常乐甚至来不及闭眼，剧痛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五脏六腑仿佛被滚烫的烙铁反复搅动，喉头一甜，腥甜的鲜血喷涌而出。
他踉跄着向后跌去，模糊的视线里，天权焦急的身影正在快速放大……
李常乐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胸腔里翻涌的剧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可身后天权焦急的呼喊却像根烧红的铁钎，猛地戳进他涣散的意识里。
“不...不行...”他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呢喃，指甲深深抠进泥地，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混着泥土，“仙女姐姐在我身后，我还不能倒下，我要保护好仙女姐姐...”
少年摇晃着撑起身体，后背佝偻得像棵被暴风雨折断的树苗。
他死死攥住桃木剑，剑鞘与剑身摩擦发出刺耳声响：“你们是坏人，俺娘说过，剑要指向恶人！”
话音未落，约瑟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掌心己经甩出第二道幽绿咒文。
咒文撕裂空气的尖啸声里，李常乐的桃木剑刚抽出半截，就被咒文狠狠撞飞，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砸向身后的树木。
李常乐的意识像被打散的云絮，在剧痛中逐渐模糊。恍惚间，一道刺目的白光撕开黑暗，化作流动的幕布。
熟悉的面孔走马灯般掠过——灶台前忙碌的李婶、总爱塞糖果的王婆婆、教他认字的宋大爷，还有并肩作战的叶哥、小瑶姐，以及总在危难时护着他的仙女姐姐。
最后一幕定格在记忆深处，娘亲温柔的面容近在咫尺，可眼角却凝着晶莹的泪。
那声音穿过岁月迷雾，带着他最熟悉的软糯乡音：“常乐，娘说了，不想看见你...”
温热的泪珠滴在他脸上，李常乐想抬手擦掉，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铁砂填满，李常乐张了张嘴，干涩的眼眶却挤不出半滴泪。
记忆里娘亲的面容在白光中愈发清晰，那道温柔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他蜷缩着颤抖的肩膀，胸腔里翻涌着酸涩，只能从破碎的喉间挤出呜咽：“娘...常乐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声音越来越轻，渐渐消散在意识的迷雾里，最后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呢喃，消散在虚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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