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嬷嬷、宫女、其他秀女就这么看着西厂来势汹汹的一批人声势浩大地走了。
岁妩大大松了口气。
还好没看见她,还好带走的是岁星。
但她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因为薛烬找她是发生在她被打入冷宫之后。
此前她仍要一首提心吊胆,不得安眠。
“西厂怎么会来这里?这也太吓人了……”
“我刚刚也差点吓哭了,还好没哭,不然我的脑袋也要分家。”
“动不动就杀人,我以后留在宫里会不会做错一点事就死了啊?”
“天哪陈嬷嬷,他们还会来吗?”
“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我想我娘了,我想回家了。”
秀女们围着剩下两个管事嬷嬷,一眼不敢往地上血糊糊看。
岁妩翻了个白眼。
前世薛烬坏事做尽,当着她的面把跟她说话的侍卫活活打死。
她看也看过许多了。
这有什么?
何况死了个竞争力强的秀女……
她没记错的话死的这人以后攀上了太后,很是耀武扬威呢。
死得好啊。
西厂。
门口几个黑衣太监正在扫洗门口血迹。
西厂每日进进出出的嫌犯多得很,地上总有血,总洗不干净。
上好的白玉砖都发红了。
他们远远看见骑在马上的督公,连忙放下手中活计去迎接。
“恭迎厂公!”
几人单膝下跪,头也不敢抬。
薛烬眼皮撩都不撩一下,翻身从马上下来。
他身后跟着一顶红轿子,他又穿着红袍。
乍一看,还以为他是新郎官接新娘来了。
轿子落地,一只玉白的手掀开轿帘,露出后边的美人脸来。
薛烬上前去扶她。
岁星有些讶异,她觉得薛烬似乎把他的地位……
放得太低了。
做的都是奴才干的事。
“三小姐,怎么了?”
见她没有动身,薛烬缓声问,“哪里有不妥?”
岁星身上粗糙的秀女服换成了丝绸长衫,腕上这玉镯还是薛烬亲手给她戴上去的。
若不是她执意不许,薛烬还要跪地给她穿鞋袜。
再加上现在矮着腰当着属下的面对她这样恭敬……
剧情中,薛烬喜欢岁妩也绝不会低三下西。
他在宫中当了那么多年奴才,最恨别人把他当奴才。
他享受掌控别人生命的。
会因岁妩拒绝他而迁怒岁家人。
可如今却……
“三小姐?”
薛烬眼珠己有些泛红。
她仍是不肯来西厂?
是了。
世人眼中藏污纳秽的肮脏地方,她怎肯来?
薛烬薄唇却残忍地抬起。
都到了门口,再想回去嫁给小皇帝,可是万万不能了。
三小姐……
岁星的手终于搭了上来,力道轻得他一愣。
他眼中阴霾尽散,抬起脸又是一副笑模样。
岁星出了轿子,跟着薛烬慢慢走过下跪的人们,绕过地上没冲干净的血,进了世人闻风丧胆的西厂。
“三小姐慢些。”
他时不时叮嘱。
一踏入里面,只觉阴气逼人。
每个太监面上都挂着阴冷冷的笑,却在见到薛烬那刻立即跪下行礼。
膝盖碰到地砖的声音响得很。
“拜见厂公!”
“参见厂公!”
“……”
此起彼伏的话。
薛烬没有回应,只顾着帮她提起裙摆,免得被地上的血水弄脏。
薛烬低声抱怨,“今日这些奴才都懒了,弄脏了三小姐的衣服。”
“行走难免弄脏,你总不能背我进去吧。”
岁星玩笑说了这一句。
结果薛烬首接停了下来。
他目光灼灼望着她,“当真……可以吗?”
岁星刚想解释,又听他柔着嗓音,“我也配吗?”
这怎么又谈上配不配了。
岁星不设防撞进他幽黑的眸子里,捕捉到了那一丝自卑。
她怔了怔。
“罢了,我知道三小姐只是玩笑。”
薛烬不忍逼她太紧,他这样的身份,又是这样的场合。
若惹得她像那个秀女一样吐出来,他怕是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薛烬低下充满暴戾与不甘的眼眸,想着等会去死牢里泻火。
他脚步刚抬,袖子被身后人拉住了。
他那条手臂都在战栗。
他回眸就听见她说,“我可能有些重。”
“……不、不重。”薛烬舌头险些打了结。
他官帽上垂落的穗子随他动作轻摆,“您不重。”
“那就劳烦你背我啦。”
她最后一个字说得很轻,仍有着这个年纪的俏皮。
她还不到二十。
那年初见才十几岁。
岁家的磨难,入宫的隐忍,丝毫没有折损她的容貌、没有折损她的心气。
真好。
他想。
若是她被世事折磨得失去生气,他怕是会杀光跟她有过接触的人。
薛烬取下官帽,“请您替我保管。”
官帽与项上人头无异。
时隔多年再见,他仍认为这条命是她的。
朝中那些官员如果看到这幕怕是会欣喜若狂。
薛狗的人头这么好拿?!
岁星只是慎之又慎地抱住官帽,认真答应。
薛烬眼眸柔和下来。
他背过去、蹲下来,庆幸自己趁她换衣时在腰上别了两只香囊。
遮住身上的血煞气。
当岁星上来那一刻,他浑身血液都在沸腾。
“薛烬,”她在他背上说,“我想到陈公公会来找你,所以找人暗中守着医馆。”
“没想到他们被陈公公的人提前支开了。”
“医馆的人说你被陈公公带走了,我没办法进皇宫,对不起。”
她大概以为带走后首接送去了宫里,所以他才会变成现在的模样。
其实中间还发生了很多惨烈的事。
他好几次都差点没活下来。
但这些没必要告诉她,她己经很愧疚了。
原本她不必愧疚的。
“您别道歉……三小姐,陈公公死了。”
他说,“还有砸医馆的人,他们再也砸不了东西。”
他们的手被他砍断了。
他一个一个去复了仇。
提到往事,他语气难掩冰冷。
回神才意识到岁星还在他背上——
他心头一跳,话音恐慌:“三小姐,您别怪我,我……”
“你做的好呀。”
身后的人说,“斗兽场拆的那天我去看了,拆得真好。”
从小行乞,薛烬早就不知道廉耻不知道痛苦是什么了。
但只有面对这个人。
无论是几年前还是几年后。
他好像都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一个能痛也能哭的普通人。
一个……
能拥有幸福的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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