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宅夜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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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老宅夜啼

 

暴雨砸在青瓦上发出密集的鼓点,我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指腹能清晰感受到金属表面蜿蜒的裂纹。祖宅的木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敞开,腐木与霉菌混合的气息扑面而来,像一只潮湿的手猛地捂住口鼻。手电筒的光束劈开黑暗,墙上褪色的年画被照得扭曲变形,灶王爷的嘴角仿佛裂开诡异的弧度。

穿过天井时,积水倒映着二楼的窗棂,像无数双眼睛在水面下忽明忽暗。青苔覆盖的石板路滑得瘆人,我的胶鞋底碾过某块松动的砖,底下突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响。当我驻足细听,却只剩下雨滴敲打芭蕉叶的簌簌声。

推开堂屋门的瞬间,手电筒光束扫过八仙桌,桌角赫然摆着半碗发黑的米饭,筷子呈十字交叉插在碗中——这是外婆生前给“过路客”供奉的规矩。蒙着白布的太师椅突然发出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我僵在原地,看着白布表面浮现出凹陷的轮廓,像是有人正坐在上面二郎腿。

后半夜雨势稍歇,我躺在散发着尸臭般腐味的雕花床上,数着房梁上蜿蜒的裂缝。当挂钟敲响凌晨三点,一阵婴儿啼哭从头顶传来,那声音像是含着血水呜咽,尾音拖着尖锐的颤音。我摸到枕头下的水果刀,冰凉的金属握柄在掌心沁出冷汗。

楼梯的每一级台阶都在脚下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腐朽的木板随时可能塌陷。二楼走廊尽头的红光忽明忽暗,像是有人在烧纸。啼哭声越来越近,混合着指甲刮擦木门的声响。外婆的卧室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灰白色的雾气,在光束中翻滚成扭曲的人脸形状。

腐臭味几乎要将我呛晕,手电筒的光圈里,摇篮在无风自动。裹着蓝碎花布的襁褓下,露出一截干枯的脚踝,皮肤皱缩得如同百年老树皮。当我颤抖着掀开布料,婴儿的眼球突然从凹陷的眼眶里滚落,在地板上骨碌碌滚到我脚边,瞳孔里倒映着我惊恐的脸。

“囡囡终于回来了。”沙哑的女声贴着我的后颈响起。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身后传来布料摩擦地面的拖沓声,混合着指甲划过青砖的刺耳声响。转身的刹那,手电筒照见外婆腐烂的脸——她的下颌诡异地脱臼下垂,露出黑洞洞的喉咙,蛆虫正从她浑浊的眼球里爬出。

我转身狂奔,却发现所有房门都被封死。天花板开始渗出黑色的黏液,滴落在我后颈,灼烧般的疼痛让我几乎昏厥。外婆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该还阿妹的命了......”转角处,我看见七岁那年走丢的表妹,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阴影里,手腕上还系着我送给她的红绳——那本该是她的葬礼上才出现的陪葬品。

地下室的小窗被铁栅栏封得死死的,我用水果刀疯狂撬动生锈的铁钉,鲜血顺着刀刃往下淌。墙面上的字迹在手电筒下显得格外狰狞,其中夹杂着无数婴儿脚印,有些还带着暗红的血迹。身后传来外婆哼唱童谣的声音,我猛地回头,看见她倒挂在房梁上,腐烂的长发垂落,遮住了她上扬到耳根的嘴角。

当晨光刺破云层时,村民们在老宅外的水沟里发现我。我的指甲缝里塞满腐肉,怀里死死抱着个襁褓——里面是团浸透血水的蓝碎花布,布料上绣着的并蒂莲,正是外婆当年绣在表妹襁褓上的图案。而那栋老宅,在朝阳升起的瞬间,化作一堆焦黑的废墟,空气中飘散着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

从医院醒来时,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手腕被输液管缠绕,护士查房时掀开被子,我赫然发现脚腕上多了道青紫色的指痕,形状与记忆中那只从床底伸出的鬼手分毫不差。

"医生说你出现了严重的应激性精神障碍。"母亲握着我的手,声音发颤,"那栋老宅早就拆了,二十年前就塌了......"我猛地扯掉手上的枕头,手机相册里还留着几张在老宅拍的照片——照片中的一切都模糊扭曲,堂屋的八仙桌上空无一物,唯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压在玻璃下,照片里年轻的外婆怀抱着婴儿,而婴儿的脸竟与我有七分相似。

出院后我执意要去查家族旧事。镇档案室的管理员翻出积灰的登记簿,1947年的记录上赫然写着:林淑芬产女时难产,母女双亡。管理员突然凑近,压低声音说:"你外婆年轻时,曾用邪术想把夭折的女儿养在身边......"

深夜,床头的老式座钟再次敲响三点。我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看它慢慢晕染成婴儿的轮廓。衣柜门无风自动,那件蓝碎花襁褓悬浮在空中,布料缝隙里钻出密密麻麻的蜈蚣。黑暗中传来细碎的爬行声,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床腿往上攀爬,冰凉的触须拂过我的脚踝。

当我颤抖着摸向床头的台灯,灯光亮起的瞬间,房间里的一切都变了模样。墙面渗出暗红的血水,家具蒙着的白布下隆起一个个诡异的人形轮廓。梳妆镜里映出的不是我的脸,而是那个婴儿——她咧嘴笑着,嘴里伸出无数条蠕动的黑虫。

"姐姐终于来陪我了。"甜腻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我惊恐地转头,表妹湿漉漉的尸体正趴在枕头上,她腐烂的手指轻轻抚过我的脸颊,"当年你把我推进池塘,现在该还债了......"窗外电闪雷鸣,照亮了她背后漂浮着的数十个婴儿怨灵,他们空洞的眼窝里都闪着幽幽绿光。

衣柜深处传来外婆沙哑的哼唱,伴随着指甲抓挠木板的声响。我想尖叫,却发现喉咙里涌出黑色的黏液。所有的怨灵缓缓逼近,婴儿们干瘪的手同时伸向我,表妹冰凉的唇贴在我耳边呢喃:"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第二天,邻居发现我蜷缩在卧室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个腐烂的襁褓。警方在老宅废墟下挖出两具骸骨,一具是夭折的婴儿,另一具,是七岁女童——她的手腕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绳。而那栋消失的老宅,每当雨夜,仍有婴儿的啼哭声和诡异的童谣声,在空荡的巷弄里回荡不息。

案件告破后,我被送往了市里的精神病院。雪白的墙壁与单调的天花板让我愈发怀念老宅里潮湿阴暗的气息,仿佛只有在那里,我才能触摸到真实。深夜,监控屏幕突然雪花闪烁,值班护士冲进去时,只看到我对着空荡荡的墙壁微笑,枕边不知何时多了半块发霉的桂花糕——那是外婆生前最常做的点心。

出院那日,我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老宅废墟。野草疯长的地基上,竟突兀地摆着一个崭新的摇篮。当我走近,摇篮里的襁褓自动散开,露出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外婆歪歪扭扭的字迹:“囡囡,你终于想起自己是谁了。”风卷起纸张,露出背面用朱砂绘制的符咒,那图案与我昏迷时手臂浮现的印记一模一样。

当晚,我在梦中回到了1947年。年轻的外婆跪在神龛前,对着一尊面目狰狞的木偶喃喃自语。产婆颤抖着声音说:“保大还是保小?”外婆突然转头,眼神猩红如血:“我全都要!”她将符咒贴在自己心口,念起晦涩的咒语,鲜血顺着符咒纹路蜿蜒而下。

现实中的我猛地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身处老宅地下室。墙壁上新增了密密麻麻的血字:“七月半,子时三刻,归位。”手机显示的日期正是农历七月十西,而床头的座钟指针,正缓缓指向凌晨两点五十五分。窗外飘来熟悉的蓝碎花布,像幽灵般缠绕住我的脖颈。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门,街道上空无一人,所有店铺的玻璃倒影里,都映着我身后跟着的长长队伍——数不清的婴儿怨灵排着队,外婆与表妹走在最前方,她们腐烂的嘴角上扬到耳根,发出刺耳的尖笑。街边的路灯开始依次爆裂,黑暗中传来指甲抓挠地面的声响,无数苍白的小手从下水道口伸出,死死拽住我的脚踝。

终于熬到子时,我瘫倒在老宅废墟中央。月光下,废墟开始扭曲变形,青砖黑瓦重新生长,消失的老宅在我眼前拔地而起。外婆抱着婴儿从门内走出,她的身体变得透明,隐约能看见胸腔里跳动的两团幽蓝火焰。“你是我用邪术留住的半条命,”外婆的声音混着婴儿啼哭在夜空中回荡,“该回来补全了。”

婴儿突然挣脱外婆怀抱,化作黑雾钻进我体内。剧烈的疼痛让我在地上翻滚,记忆如潮水涌来——原来我就是那个本该夭折的婴儿,外婆用禁术将我的魂魄一分为二,一半附在表妹身上,一半流落人间。如今阴阳失衡,我必须回到老宅,成为镇压怨灵的容器。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早起的村民看到老宅废墟上多了座新坟。墓碑上没有名字,只刻着一朵蓝碎花。每逢雨夜,附近的居民总能听见婴儿的啼哭声,还有个温柔的女声哼着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而在精神病院的监控录像里,那个雨夜的空病房内,分明有个婴儿坐在床上,对着镜头露出诡异的微笑。

十年后,一档探秘类节目听闻此地传说,执意要在老宅旧址拍摄。节目组搭建的临时摄影棚下,沉睡多年的地基突然渗出黑水,浸湿了所有拍摄设备。当灯光师调试聚光灯时,镜头里竟映出无数张婴儿的脸在黑暗中游移,吓得众人抱头鼠窜。唯有年轻的女主持人——她脖颈后有块淡青色胎记,形状恰似破碎的符咒——独自留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向地基深处。

次日,女主持人离奇失踪。警方调查时,在她暂居的民宿发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墙壁上贴满了泛黄的婴儿照片,每张照片都被红笔圈出眉心位置,而床头摆着的日记本上,用鲜血写着重复的字句:“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与此同时,我作为特邀心理专家参与案件分析。翻阅女主持人的资料时,一张证件照让我浑身发冷——她的眉眼与当年老宅里那具婴儿干尸如出一辙。更诡异的是,她失踪前最后拍摄的画面里,背景中的老宅废墟竟在镜头里恢复了原貌,二楼窗边站着两个身影:外婆抱着婴儿,正对着镜头招手。

深夜,我被一阵尖锐的啼哭惊醒,枕边放着一块腐烂的桂花糕,糕点上爬满黑色的蛆虫。手机自动亮起,屏幕上弹出一条陌生短信:“姐姐,我们还缺一个。”导航软件突然自动启动,目的地首指老宅。

当我驱车赶到时,月光下的老宅竟灯火通明。推开吱呀作响的大门,堂屋里摆满了婴儿摇篮,每个摇篮里都躺着面色青紫的婴儿。外婆端坐在太师椅上,她的皮肤变得半透明,血管里流淌着黑色的液体,而女主持人跪在她脚边,脖颈缠绕着蓝碎花布,眼神呆滞如傀儡。

“你终于来了。”外婆抬手,所有婴儿同时睁眼,发出震耳欲聋的啼哭,“当年我用十二道符咒锁住你们的魂魄,如今只差最后一步——用血亲的血祭,就能让你们真正重生。”女主持人突然暴起,手中匕首首刺我的心脏,千钧一发之际,表妹的怨灵从虚空中显现,将她撞开。

混乱中,地下室传来惊天动地的轰鸣。尘封的记忆彻底觉醒——原来外婆当年为了复活夭折的女儿,触犯禁忌,将十二名婴儿的魂魄炼成邪物。而我作为她血脉的延续,既是容器,也是钥匙。

我冲向地下室,符咒在墙壁上发出刺目的红光。十二具婴儿骸骨围绕着中央的祭坛,女主持人的身体正在被黑雾吞噬。我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祭坛上,符咒瞬间燃烧起来。外婆发出凄厉的尖叫,所有怨灵在火焰中扭曲挣扎。表妹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姐姐,带我们离开......”

当朝阳升起,老宅在烈焰中轰然倒塌。废墟下,十二具婴儿骸骨终于化作尘埃。此后,镇上再没传出过婴儿啼哭。但每到七月半,有人会看见两个女孩的身影在河边漫步——一个扎着羊角辫,手腕系着红绳;另一个抱着蓝碎花襁褓,脸上带着安宁的微笑。而那档未完成的探秘节目,在某个深夜突然自动上线,最后一个镜头里,无数婴儿的笑脸在黑暗中一闪而过,随即屏幕陷入永久的黑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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