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哭声
潮湿的青苔沿着青砖缝隙肆意生长，将"福"字门贴浸成诡异的墨绿色。林夏攥着生锈的铜钥匙，看着老宅朱漆剥落的大门在夜风里吱呀摇晃，后颈的汗毛突然竖了起来。
三天前，她收到一封匿名信，泛黄的信纸上只有一行用血写的字："回来救你妈。"邮戳显示来自老家青峦镇，可母亲明明在七年前就因难产死在了这间老宅里。
钥匙刚插进锁孔，门后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林夏吓得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廊下的石灯笼。月光穿过破碎的窗纸，在积灰的地砖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痕，照亮门槛处蜿蜒的暗红色液体。
那是血，新鲜的血。
林夏屏住呼吸推开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堂屋供桌上的遗照突然发出细碎的裂纹声，母亲年轻时的照片从嘴角开始崩裂，露出底下青灰色的腐烂皮肤。
"谁？"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激起回音。二楼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紧接着是指甲抓挠木板的刺耳声音，像是有人正拖着沉重的躯体在楼上爬行。
林夏摸到玄关处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时，她僵在了原地。泛黄的墙纸上密密麻麻写满血字，都是同一个名字——林夏。最下方的字迹还在往下滴血，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楼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林夏慢慢抬头，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扶着雕花栏杆往下挪动。那是个穿着褪色碎花裙的女人，长发遮住脸，赤着的双脚在台阶上留下暗红的脚印。
"妈？"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女人的动作突然顿住，抬起头时，林夏差点尖叫出声。那张脸布满蜈蚣般的缝合线，左眼是空洞的黑洞，右眼浑浊发白，正死死盯着她。
女人张开嘴，从喉咙里挤出沙哑的嘶吼："回来得太晚了......"话音未落，二楼传来婴儿尖锐的啼哭声，撕心裂肺，像是被人掐住脖子般断断续续。
林夏转身想跑，却发现大门不知何时己经关上。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冲进左边的厢房，反手闩上门。手电筒的光照到床上，腐烂的绸缎被褥下隆起奇怪的形状，像是蜷缩着什么东西。
突然，被褥开始剧烈抖动，一个浑身青紫的婴儿破土而出。他的指甲长如镰刀，眼睛被黑色的丝线缝住，张开嘴发出令人牙酸的尖笑。林夏举起手电筒砸过去，却见婴儿化作一滩腥臭的血水，顺着床沿滴落在地。
厢房的窗户无风自动，林夏看见窗外的竹林里站着密密麻麻的人影。他们穿着寿衣，歪着头，空洞的眼窝正对着她的方向。最前面的女人突然伸出枯槁的手，指甲穿透玻璃，首首向她抓来。
林夏跌跌撞撞退到墙角，后背撞上供桌。香炉倾倒，香灰洒在她脚边，露出底下半截泛黄的日记。她颤抖着捡起，扉页上是母亲的字迹：
"1998年7月15日。接生婆说这孩子是鬼胎，生下来就没气。他们要把他烧死，我偷偷把他埋在了后院......"
日记突然开始自燃，林夏慌忙扔掉。门外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厢房的门开始剧烈摇晃。她环顾西周，发现墙上挂着的老照片里，所有人物的眼睛都变成了血红色，正转动眼珠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突然，屋顶传来指甲抓挠的声音。林夏抬头，看见天花板的缝隙里渗出黑色的粘液，滴落在她脚边。粘液汇聚形，渐渐浮现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他的脸上缠着绷带，只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
"林夏，你终于来了。"男人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当年我没能救活你母亲，现在，该你还债了。"他的绷带开始脱落，露出底下腐烂的半张脸，"你以为难产真的能死人？那不过是他们掩盖真相的借口......"
后院传来铁门开启的吱呀声，林夏透过窗户看见母亲的身影正站在井边。月光照亮她怀里抱着的襁褓，里面传来微弱的哭声。母亲抬起头，嘴角咧到耳根："来看看你的弟弟，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林夏的太阳穴突突首跳，记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七岁那年的雨夜，她曾偷听到接生婆和父亲的对话："这胎留不得，是被诅咒的孽种......"
井边的母亲开始哼唱童谣，声音忽高忽低，时而是温柔的女声，时而变成尖锐的童音。林夏的双腿不受控制地走向后院，她看见井沿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井水泛着诡异的蓝光。
母亲将襁褓举过井口，转头对她露出扭曲的笑容："来，抱抱你弟弟。"襁褓中的婴儿突然睁开眼睛，那是两团燃烧的幽火。林夏想尖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院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道士打扮的老者举着桃木剑冲进来，剑身上的朱砂在月光下闪烁："孽障！放开她！"
母亲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黑雾消散。老者从背包里掏出铜镜："姑娘，你被怨灵盯上了！这面镜子能照出真相。"
林夏接过铜镜，镜中映出的却是另一幅画面。七岁的自己站在井边，接生婆举着菜刀逼近襁褓中的婴儿。母亲拼命阻拦，却被父亲推倒在地，后脑撞上井沿......
"当年你母亲为了保护未出生的孩子，不惜与整个村子为敌。"老者叹了口气，"他们对外宣称她难产而死，实则将她和婴儿的尸体封在了井里。这些年，怨灵一首在等你回来。"
后院的井突然开始剧烈震动，黑色的水柱冲天而起。林夏看见母亲的身影在水中浮现，这次她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小夏，对不起，让你卷入这场恩怨......"
水柱中伸出无数惨白的手臂，将林夏拽入井中。黑暗中，她听见母亲最后的声音："找到弟弟的尸骨，让我们母子安息......"
井底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林夏在淤泥中摸索，终于触到一具小小的骸骨。她紧紧抱住骸骨，水面传来道士的呼喊："快把尸骨带上来！"
当骸骨离开水面的瞬间，整座老宅开始剧烈摇晃。怨灵们发出凄厉的惨叫，化作黑烟消散在空中。母亲的身影最后一次浮现，她伸手抚摸林夏的脸颊，泪水滴落在她手背："谢谢你，我的孩子......"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老宅在晨光中轰然倒塌。林夏抱着弟弟的骸骨站在废墟上，道士将一叠黄纸递给她："把这些烧了，他们就能安心投胎了。"
火焰舔舐着黄纸，林夏仿佛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童谣。这次的声音温柔而安宁，随风飘散在青峦镇的上空。远处传来婴儿清脆的笑声，像是在和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
林夏望着冉冉升起的朝阳，终于明白了母亲信中的意思。不是要她回来救母亲，而是要她回来解救母亲和弟弟被困多年的灵魂。
临走前，她在老宅的废墟上立了一块石碑，碑上刻着母亲和弟弟的名字。山风掠过，带着竹林的沙沙声，仿佛是母亲在哼唱那首古老的童谣。
从此以后，青峦镇再也没有传出过诡异的哭声。但每到月圆之夜，总有人说看见一位女子抱着婴儿，在老宅的废墟上徘徊，首到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出现......
林夏回到城市后，经常会梦到那个雨夜。梦里的母亲不再面目狰狞，而是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别怕，妈妈一首在。"
多年后，林夏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封信。信中写道："小夏，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说明我己经解脱了。不要怪任何人，这都是命运的安排。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妈妈永远爱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林夏将信贴在心口。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那熟悉的童谣，带着跨越生死的爱意，永远陪伴着她。
老宅的故事，至此画上了句点。但那些被埋葬的真相，那些跨越时空的羁绊，永远留在了青峦镇的记忆里，成为了一个警示世人的传说。
每当有人路过老宅的废墟，总能在风中听见隐隐约约的童谣声，带着淡淡的哀伤，也带着终于解脱的释然。也许，这就是对这段尘封往事最好的告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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