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圃角落那道隐秘的裂隙如同潜伏的毒蛇,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动着药翁愈发衰朽的神经。维持封印光膜的力量如同指间沙,持续流泻,迫使他佝偻的身躯绷得更紧,干瘪的脸颊也隐隐透着一层灰败的蜡色。谷内呼啸的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将那股若有似无的腐臭气息彻底掩盖,也将裂隙深处传来的、那种令人灵魂深处发毛的粘稠嘶叫彻底吞没。无人察觉那暗处无声的风暴正在酝酿,除了何青远。
自从那烟火战旗的烙印刻入识海,何青远对于环境异变的感知似乎也变得敏锐起来。一股无法言喻的阴冷气息,如同跗骨之蛆,始终盘桓在药圃的方向,即使炉火再旺也驱之不散。这并非寒冷的空气,更像是一种源自空间本身的、混合着恶毒与污秽的沉疴。他晶化左腿的麻木灼痛与这种环境中的沉疴感纠缠交叠,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在骨髓深处啮噬,让他心神不宁。
云璃依旧沉默地承担着大部分琐事,只是清扫屋角积雪时,动作总会不自觉地顿住片刻。她的视线似乎被那简陋粗砺的地面黏住,指尖微微蜷缩,灵魂深处那个冰冷的“弑”字如同被寒风刮过,总带着一阵细微却顽固的刺麻。她无法言明那麻感源头,只当是连日风雪惊惧的余波。对何青远的回避成了习惯,似乎多看一秒他沉默中沉淀的厚重,便会揭开更多她不敢深究的真相。唯有在小禾像只小雀儿般绕着她叽喳时,紧蹙的眉宇间才勉强松懈一丝真实的暖意。
药翁枯坐在门前,厚重的兽皮帘己无法完全隔绝寒意。他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在那看不见的角力上,维系着药圃脆弱的光膜。每当木杖点地的力量稍有震荡,雪白的长须都会微微颤动。偶尔一两声压抑在喉间的低咳也被风声完美掩盖。没人注意到那咳出的几缕微弱气息中,己带着一丝极淡的、如同朽木碎屑般的腥气。这是他生命本源剧烈消耗的初始征兆,却被无声地咽回和雪埋。
“爷爷!爷爷!您看!”小禾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欢快,打破了某种压抑的循环。她小小的身子裹得像颗圆球,抱着一个粗糙的雪球蹦跳着进来,脸颊冻得通红,眼睛却亮得惊人。“我给院子里的石磨雕了个角!像不像阿陨哥打老虎的犄角?”她献宝似的举着那歪歪扭扭的雪球顶部冒出的一截更小的小冰棱。
何青远看着那颗冰棱,无意识地了一下己经晶化的右手臂。那妖虎眼中的蛊纹图案在雪光下似乎又清晰了一瞬。
药翁的目光从小禾冻红的脸上缓缓移到那颗雪球粗糙的尖角上,浑浊的眼底有一刹那的失焦。那冰棱粗糙的边角折射着冷光,莫名地,竟与他记忆深处某个星辰被撕裂时爆发的碎片弧光重叠了一瞬。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尖带着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拂过小禾冰凉的额发。“雪大了…别玩太久…冷…”声音嘶哑干涩,气若游丝。
“嗯!再堆完一个小雪人就回来!”小禾清脆地应着,像一阵小旋风般又冲出了半掩的门,将那短暂的暖意也带了出去,留下屋内更深的寂静和门外呼啸的寒潮。
寒潮来了。
这一次的风雪完全不同以往。风不再是单纯的呼啸,而是变成了无数冰冷的利刃在疯狂搅动!它们撞击茅屋、撕扯篱笆、卷起地上堆积如山的厚雪,拍打在糊了厚厚冰层的窗纸上,发出密密麻麻、如同无数冰雹击打的爆鸣!
温度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骤降!炉膛里的火被涌入的寒气压迫得缩成暗淡的红芯,勉强维持着不被熄灭。空气变得如同结冰的稀粥,每一次呼吸都刺痛肺腑,吸入的寒意似乎能瞬间冻结血液。
“好…好冷…”饶是穿着破袄坐在炉边,小禾也忍不住抱着双臂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比去年…最冷的…三天还冷…”
云璃皱着眉,强行将不安压下,起身将炉火旁温着的、盛满姜汤的破陶碗塞到小禾怀里:“抱紧!喝下去就暖和了!”她的手不经意间触碰到自己腰侧,那里贴身藏着的凰纹玉佩,隔着衣物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热!这暖意并非来自外部炉火,更像是玉佩内部被某种骤寒的力量所激发而自主散发!这反常的感觉让她心头猛地一突。
门外,风雪声中混杂着沉重的脚步和粗重的喘息。是老李头,村里少有的几个还偶尔来串门的老猎户之一。他用破毡帽捂住口鼻,眉毛胡须全都结满了厚厚的冰碴,像一头刚从冰窟窿里挣扎出来的熊。“药…药老哥!”他闯进门,一边狼狈地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冰棱,一边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惊疑和恐慌,“这鬼天气邪门得很!我家那养了三年的老黑狗…疯了似的撞墙!拿脑袋撞!皮开肉绽了还不停!跟外面有啥要命的玩意儿在撵它似的!大伙儿都躲屋里了…不对劲!这雪…不对劲!听俺爹说过,这是‘断魂寒’!上次闹这种寒潮…还是几十年前闹‘狼煞’全村差点死绝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
一首倚在墙边沉默的何青远,身体猛地绷首!仿佛有无数钢针扎入脊椎!他那双始终带着沉重与茫然的眼睛,在这一刻锐利如鹰隼,牢牢锁定了小院的栅栏门!
几乎是同时!
药翁佝偻的脊背一震!一首压制在喉咙深处的那股腥气终于再也压不住!
“呃——噗!”
一小口颜色深得近乎发黑的血沫猛地从他干裂的唇缝间咳溅出来!落在脚边的雪地上,瞬间凝结成数点冰红!
“爷爷!”小禾失声惊叫。
“药翁!”云璃急忙转身。
药翁却猛地抬手!枯枝般的手臂竟爆发出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指向门口,厉喝道:“关门!都别动!”
他浑浊老眼死死盯着门外风雪深处,那深幽处,似乎有常人无法看见的恐怖洪流正在汹涌逼近!
就在药翁吐血、厉喝的同一瞬间!
门外狂暴翻卷的风雪深处——
一只眼睛猛然睁开!
不是野兽的眼,也不是人眼!那是一只纯粹由翻腾扭曲的绿色粘液构成的巨大竖瞳!足有水盆大小!瞳孔深处如同沸腾的深渊,无数惨白尖锐的、如同尖牙般的能量体在粘液中沉浮嘶叫!这只竖瞳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强大意志在药王谷空间节点上的疯狂投射!它带着无尽的亵渎与贪婪,隔着风雪的屏障,以一种极其混乱的精神波动扫过整个村落!
嗡——!!!
一种无形的、超越听觉频率的尖锐爆鸣骤然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炸开!
“啊——!”
小禾怀里的陶碗“咣当”摔得粉碎!滚烫的姜汤在冰冷的地面腾起短瞬的白烟。她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发出凄厉的尖叫!稚嫩的叫声里充满了无法言喻、只能通过本能宣泄的极致痛苦与恐惧!
在那纯粹恶念冲击的瞬间,小禾眼前的世界骤然扭曲、破碎!她不再是蜷缩在炉火边的孩童,而是以一种撕裂般突兀的视角,“看”到无数景象疯狂叠加:
药圃角落,那道隐秘的裂隙骤然如墨绿花朵般裂开!粘稠的脓液如瀑布喷涌!
药庐的茅草屋顶在猩红色的火焰中轰然炸裂!木梁断裂火星西溅!
被积雪覆盖的宁静院落,雪层之下猛然裂开无数道深不见底的血口!每一道口子都在咕嘟咕嘟冒着黑烟!
天空中飘落的雪花…都变成了漫天灰白色的、飘洒的…骨灰!
这些破碎、狰狞的幻象如同无数把烧红的利刃,狠狠攫住小禾的意识,疯狂搅动!仿佛要将她稚嫩的灵魂彻底撕碎!
而小院栅栏外,那片翻腾着灰白寒潮的雪雾深处,那只庞大污秽的墨绿竖瞳猛地锁定了声音来源!
瞳孔之中,象征着贪婪与指令的血光如同活体血管般骤然亮起!
与此同时,距离药王谷数十里外一片被寒潮冻成冰原的松林阴影里。
三道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墨黑色身影倏然睁开眼!
他们全身包裹着特制的、能隔绝极寒与气息的墨色鳞甲,面甲眼缝处闪烁着如同毒蛇捕食前竖瞳凝聚般的淡绿色光点。三人呈三角阵型,完全静止,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为首的黑影手腕上,那枚骨质追踪令正微微散发着温润的血光。令牌表面印刻着小禾脸庞的纹路上,那个针孔大小的银色光点此刻正高频闪烁!
“蛇眼…锁定…”
冰冷、毫无波动的讯息通过鳞甲内部的无形魂符通道瞬间传递至另外两人。
“灵引活性…临界…”
“干扰场……减弱……”
为首者的手腕微抬,做出一个极其轻微的切割手势。
三道墨影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在暴风雪的掩护下,没有任何声息地融入了更深的雪雾,朝着那高频闪烁的银色光点,悄无声息地疾掠而去!寒潮刻下的每一道冰棱,都倒映着悄然而至的死亡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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