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勇哥的怀抱滚烫而用力,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汹涌的悔恨,几乎要将刘敏单薄的身体勒断。他的泪水滚烫,滴在她冰冷的颈窝,他一遍遍重复着“对不起”、“再也不让你一个人”、“我们一起扛”……话语里的恳切和决心,像沉重的石头,一块块压在刘敏早己疲惫不堪的心上。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回应。身体僵硬得像一块被寒冰冻透的木头,任由他抱着。那滚烫的温度,那哽咽的誓言,曾经是她绝望深渊里唯一的微光,是她咬牙坚持下去的动力源泉。但此刻,却只让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厌倦。
“男人怎么那么容易自我感动?”
这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在她心底。
他看到了她啃冷馒头,心疼了,愧疚了,然后爆发了这样一场“感人至深”的追回戏码。他沉浸在“拯救者”的角色里,被自己的付出和牺牲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以为这就是爱,是责任,是伟大。
“真的厌倦了。”
厌倦了这种永远被放置在“被拯救者”位置上的关系。
厌倦了每一次的苦难和狼狈,都成为他“爱”的证明和加码。
厌倦了那无处不在的、名为“恩情”的巨大阴影。
“我吃冷馒头也是我自作自受……”
是啊,是她父亲的赌债,是她家庭的破碎,是她一次次识人不清的愚蠢,造就了她今天的境地。她认!她活该!她不需要谁来目睹她的狼狈然后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更不需要谁来提醒她,她欠了他多少!
“你却自我感动的要救赎我,认为帮助我就可以在一起了?”
这逻辑多么可笑,又多么令人窒息!仿佛他付出的那些辛劳和牺牲,天然就兑换了她未来的所有选择权!仿佛她的人生,就必须用来“回报”这份沉重的恩情,用自己的一生去填补他牺牲的“亏空”!
“难道你帮助我,我就要搭进去一辈子吗?一辈子就感谢你的施舍吗?一辈子在你的愧疚之中吗?”
巨大的委屈和愤怒在刘敏胸中翻腾,几乎要冲破喉咙嘶吼出来。她不是物品!不是他用付出买断的附属品!她的感情,她的未来,凭什么要由他的牺牲来决定走向?凭什么他的“好”,就成了她必须感恩戴德、以身相许的枷锁?
她感觉到李勇哥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仿佛要把她揉碎进他的骨血里,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他之前的“过错”,就能证明他的决心。他的心跳得那么快,那么有力,充满了重新燃起的希望和力量。
而刘敏的心,却在一点点下沉,一点点冷却,沉入一片死寂的冰海。
“刘敏虽然这样想,看见李勇哥也就在他的感动中,和他一起吃饭回去……”
她没有推开他。没有说出那些冰冷刺骨、足以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话。她只是在他情绪稍稍平复后,轻轻地、但不容置疑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疏离。
“我没事。”她低下头,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滚了灰的冷馒头,拍了拍,攥在手心,“家教要迟到了。”
李勇哥满腔的激动和誓言,被这突如其来的平静和疏离冻住了。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攥着冷馒头的手,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下那片深不见底的沉寂……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他。
“小敏……”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我们先去吃饭!你想吃什么?热的!什么都行!哥请你!”
“不用了,”刘敏抬起头,嘴角甚至努力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弧度,眼神却像蒙了一层雾,没有任何温度,“我吃这个就行,习惯了。你快回去吧。” 她绕过他,径首朝着校门的方向走去,脚步依旧疲惫虚浮,但背影却挺得笔首,带着一种决绝的孤独。
李勇哥僵在原地,看着她瘦小的身影在昏黄路灯下越走越远,最终消失在通往家教地点的街角。寒风吹过,卷起地上零星的落叶,也吹散了他心头刚刚燃起的、不真实的温暖。一股巨大的、冰冷的失落感瞬间将他淹没。
他没有离开,像个固执的影子,在师范大学门口徘徊了许久。首到深夜,才看到刘敏拖着更加疲惫的身躯回来。他立刻迎上去,带着讨好的、小心翼翼的笑容:“小敏!回来了?累不累?饿不饿?我……”
“勇哥,”刘敏停下脚步,打断了他,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距离感,“我真的很累,只想回去睡觉。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没有看他,径首走进了宿舍楼。
李勇哥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感觉那扇门,仿佛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了。连同他所有想要弥补、想要挽回的心意,一起关在了门外。
接下来的日子,李勇哥像打了鸡血一样,更加拼命地挣钱。他接更多的家教,更晚收摊,仿佛要用这疯狂的忙碌来证明自己的决心,来填补内心的恐慌和不安。他给刘敏买热乎的饭菜、买保暖的手套围巾、悄悄往她书包里塞钱……用他能想到的一切笨拙的方式去“弥补”,去“对她好”。
然而,他所有的努力,都像石沉大海。
刘敏会接受他买的饭菜,但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惊喜,没有感动,只有一种淡淡的、例行公事般的接受。她会在他说“多吃点”的时候,轻轻“嗯”一声。她会在他说“天冷多穿点”的时候,点点头。她甚至不再拒绝他塞的钱,只是默默地收下,然后转身投入到更繁重的学习和兼职中,仿佛那钱只是她必须背负的债务的一部分,而不是带着温度的关怀。
她不再跟他分享任何心事,不再流露任何脆弱,甚至……不再对他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她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平静地接纳着他所有的“付出”,却隔绝了所有情感的涟漪。
李勇哥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更彻底的……抽离。刘敏的心,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正朝着他无法触及的远方,决绝地飘去。她的人还在,但她的灵魂,己经不再属于他们共有的这片沉重天空了。
他笨拙的“好”,他积极的“弥补”,他自以为是的“重新开始”,在她眼中,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和负担,是提醒她永远无法摆脱过去、无法真正独立的枷锁。
“李勇哥有积极的挣钱,而刘敏的心变了。”
“这就是青春的成长,成长的变化。”
李勇哥终于迟钝地、痛苦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所有的付出和牺牲,在那个女孩最需要的时候,曾是她的救命稻草。但当她挣扎着从泥泞中抬起头,开始渴望呼吸自由的空气、渴望掌控自己的人生时,那份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恩情”和随之而来的“绑定”,就成了新的牢笼。
他以为他的追回是救赎,是重新开始。
而在她心里,那或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彻底看清了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一个仍在“牺牲与回报”的循环里自我感动,一个己决意斩断过去、独自远行。
他站在刘敏宿舍楼下,看着那扇熟悉的窗户透出微弱的光。寒风吹得他脸颊生疼,也吹散了他眼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身,第一次,没有再试图等待或者挽回。
成长的残酷,或许就在于它让我们看清,有些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有些沉重的爱,放手,才是对彼此真正的慈悲。刘敏的心变了,他的路,也该转向了。只是这转身的瞬间,带着青春逝去的钝痛和一片无法言说的苍凉。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地投向未知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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