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扬履行了他的“承诺”,像一个沉默的囚徒,将自己困在曼雅的病房里,首至她出院。他笨拙地学习着照顾术后病人,喂水、擦脸、盯着输液袋,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他不敢看曼雅的眼睛,目光总是落在她苍白的手背、被单的褶皱,或是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那无声的谴责和巨大的创伤横亘在他们之间,比任何言语的鸿沟都更难以跨越。
当曼雅终于能被搀扶着下床,在安静的医院走廊里缓慢活动时,每一步都牵扯着尚未愈合的伤口,带来清晰的刺痛。她虚弱地倚着张扬的手臂,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就在这时,一位笑容满面的孕妇在丈夫的陪伴下迎面走来,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带着善意的好奇和祝福。
“哎呀,刚生完吧?恢复得怎么样啦?”孕妇的声音很爽朗,眼神在曼雅苍白的脸和张扬紧绷的下颌线之间扫过,“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呀?宝宝可爱吗?”
空气瞬间凝固。
曼雅的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她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巨大的难堪、屈辱和悲伤像潮水般灭顶而来,将她瞬间淹没。她甚至能感觉到小腹深处那道狰狞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失去的、以及永远无法拥有的东西。
张扬的手臂瞬间变得像烙铁一样僵硬。他深深低下头,几乎要埋进胸口,脸颊火辣辣地烧起来,羞愧感像无数根针扎进他的脊椎。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满了砂石,最终只能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几乎听不见的气音:“……不是……” 他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也不敢去看曼雅此刻的表情,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磨得发亮的鞋尖,恨不得原地消失。
孕妇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脸上的笑容僵住,尴尬地说了句“哦哦,不好意思”,便匆匆拉着丈夫离开了。那充满世俗期待的“祝福”,像一把钝刀,在他们尚未结痂的伤口上,又狠狠割开了一道更深的口子。剩下的路程,两人沉默得如同行走在坟墓里,只有曼雅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和张扬沉重得几乎窒息的呼吸声。
迟来的崩溃与无解的困局
曼雅出院那天,张扬沉默地帮她办好手续,将她送回学校附近的出租屋(她暂时无法面对宿舍的环境)。看着曼雅虚弱地关上门,将他彻底隔绝在外,张扬站在冰冷的楼道里,巨大的无助感和灭顶的罪恶感终于彻底将他压垮。
他没有回家,而是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跌跌撞撞地冲向了刘洋的公寓。门一开,他甚至没看清刘洋的脸,就一头栽了进去,紧紧抱住刘洋,像个溺水的人抓住唯一的浮木,嚎啕大哭起来。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痛苦、悔恨、恐惧和茫然。他哭得浑身抽搐,语无伦次:“怎么办……刘洋……我怎么办啊……我害死她了……我害死她了……她恨死我了……我看见她……看见她伤口……我……”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医院走廊的遭遇,描述着曼雅那瞬间死寂的眼神,描述着自己无地自容的羞愧。最后,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把头埋在刘洋肩窝,反复地、绝望地呢喃:“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刘洋沉默地承受着他的重量和崩溃的泪水。他能感受到张扬身体剧烈的颤抖,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痛苦。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僵硬地抬起手,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拍抚着张扬剧烈起伏的脊背。然而,这一次,他的眼神里没有了过去的无奈与包容,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冰冷的审视。他知道张扬的痛苦是真的,但这份痛苦,在曼雅所承受的炼狱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给不了张扬答案,因为这个问题,本身就没有答案。
孱弱的重返与失望的累积
曼雅在出租屋里休养了一周,身体勉强能支撑,但精神的废墟依旧触目惊心。她不得不重返课堂。每一次挪动脚步,小腹的伤口都在提醒她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每一次坐在教室里,周围同学的笑语喧哗都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遥远而模糊。身体的孱弱让她极易疲惫,稍微活动就冷汗涔涔,而心灵的痛苦更是如影随形,将她拖向更深的孤独。
张扬偶尔会来。他不再像住院时那样强行留下,只是站在门口,手里提着昂贵的营养品或是她曾经喜欢的水果。他小心翼翼地询问:“你好点了吗?”、“还需要什么吗?”,语气充满了谨慎和愧疚。曼雅通常只是隔着门缝,淡淡地回一句“还好,不用了”,或者干脆不开门。隔着门板,她能感受到他的无措和退缩,就像一头闯下大祸却不知如何收场的困兽。
这种偶尔的、带着巨大隔阂的问候,非但没有带来温暖,反而加深了曼雅的失望。她看清了他的懦弱,看清了他面对自己造成的灾难时的束手无策。男人,太让人失望了。从张扬的疯狂占有到此刻的退缩逃避,从陈华波曾经的虚伪算计到如今张扬的无力承担,她对异性建立起的信任感,彻底崩塌。
女性同盟:暗夜里的星光
就在曼雅感觉快要被黑暗吞噬的时候,一道温暖的光亮照了进来——她的大学舍友夏琳。
夏琳心思细腻,敏锐地察觉到了曼雅的异常。她没有追问那些痛苦的细节,只是用最朴实的行动表达着关心。她主动帮曼雅占座、记笔记,下课后挽着她的手臂慢慢走;在曼雅因体力不支脸色发白时,默默递上温热的红糖水;晚上会带着自己煲的清淡汤粥过来,陪曼雅一起安静地吃完,再收拾干净离开。她不多话,只是安静地陪伴,像一棵温柔坚韧的树,为曼雅提供着无声的依靠。
同进同出中,夏琳的存在像一道坚固的屏障,隔绝了外界一些探究的目光和可能的闲言碎语。曼雅紧绷的神经,在夏琳沉默却坚定的陪伴下,一点点松懈下来。身体依然虚弱,疼痛也并未消失,但那份蚀骨的孤独和绝望,似乎被驱散了一些。夏琳的存在,让她知道,她并非孤身一人在这泥泞中挣扎。
旧日暖阳:跨越千里的拥抱
而更大的慰藉,来自远方。
满丽梅和刘敏,曼雅高中时代最亲密的挚友,终于从刘洋那里得知了曼雅遭遇的一切(刘洋在告知时也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煎熬)。震惊、心痛、愤怒席卷了她们。没有任何犹豫,满丽梅立刻从上海飞回,刘敏也连夜从西安赶来。
当她们推开曼雅出租屋的门,看到那个蜷缩在沙发上、瘦得几乎脱了形、眼神里带着挥之不去的惊惶和疲惫的女孩时,三个女孩瞬间都红了眼眶。
“曼曼……”满丽梅的声音带着哭腔,第一个冲上去紧紧抱住了她。刘敏也立刻上前,三人紧紧相拥。无需任何言语,所有的委屈、痛苦、恐惧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曼雅压抑了太久的泪水决堤而出,从无声的啜泣渐渐变成放声痛哭。满丽梅和刘敏也忍不住,抱着曼雅一起痛哭失声。小小的出租屋里,回荡着三个女孩心碎又充满力量的哭声。
“为什么……为什么受伤的都是女孩……”满丽梅抽泣着,抚摸着曼雅瘦削的脊背,这句话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上,道出了这世间无数隐忍的伤痛和不公。
哭过之后,刘敏抹了把眼泪,从背包里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束花——不是玫瑰,不是百合,而是一簇簇的、颜色柔和的绣球花。那是曼雅高中时最喜欢的花,象征着希望、圆满和坚韧。
“曼曼,你看,绣球花开了。”刘敏的声音还带着鼻音,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将花束轻轻放在曼雅怀里,“我们都在,一首都会在。”
抱着那束带着露水、散发着淡淡清香的绣球花,感受着挚友怀抱的温暖和坚定的支持,曼雅冰凉的心,终于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真切的暖意。窗外阳光正好,透过窗棂,洒在相拥的三个女孩身上,也洒在那象征着希望与重生的绣球花上。前方的路依然艰难,但至少此刻,她不再是一个人。女性的情谊,如同这坚韧的绣球花,在风雨摧残后,依然能绽放出抚慰人心的力量,成为她走出黑暗阴霾的最初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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