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下，曼雅盯着刘洋手机上那条刺眼的信息，手指不受控制地发抖。十月的风卷着枯叶在她脚边打转，像极了她此刻纷乱的思绪。
「初中时你让我追曼雅的计划太蠢了，现在你又想干什么？」
这条信息仿佛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曼雅记忆深处的某个匣子。初中二年级，那些没有署名的粉色信纸，总是出现在她课桌抽屉里。信中的文字炽热而笨拙，说她笑起来像西月天的阳光，说她跑步时马尾辫摆动的弧度完美得如同数学公式...
当时全班女生都在猜测神秘爱慕者的身份，曼雅也曾好奇过，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竟藏着一个计划——一个为了让张扬"死心"而设计的计划。
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新的消息接踵而至：
「你明明知道张扬永远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非要拆散他们？」
「你是不是爱上曼雅了？」
最后一条信息像一记重拳击中曼雅的胸口。她踉跄后退两步，后背抵上粗糙的树干。远处餐厅的玻璃窗映出里面模糊的人影——刘洋、张扬、李远藤、陈华波，这西个男生在过去三年里以不同方式走进她的生活，而现在...
"曼雅？"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曼雅触电般转身，看见李远藤站在两米开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警觉，"你拿着刘洋的手机？"
曼雅下意识把手机藏在身后，这个动作让李远藤的眼神变得犀利。他快步上前，栗色的卷发在风中微微颤动："你看到了什么？"
"你们...初中..."曼雅的喉咙发紧，"你写给的那些信...是刘洋让你..."
李远藤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伸手想拿回手机，却在听到餐厅门开的声响时僵住了。刘洋站在门口，镜片后的眼睛在看到这一幕时骤然收缩。
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沉默。最终是刘洋先开口，声音异常平静："曼雅，把手机还给我。"
这个语调曼雅很熟悉——每次文学社讨论陷入僵局时，刘洋总会用这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声音化解矛盾。但现在，这种平静只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曼雅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为什么要让李远藤给我写信？为什么要...拆散我和张扬？"
刘洋的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缝。他快步走过来，在距离曼雅一步之遥处停下。夜风吹乱他的额发，没了眼镜的遮挡，曼雅第一次看清他眼中的情绪——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执着。
"不是你想的那样。"刘洋的声音很低，"把手机给我，我解释..."
"解释什么？"张扬的声音突然插入。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餐厅门口，手里拿着曼雅落下的外套。看到三人对峙的场景，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发生什么事了？"
曼雅看着张扬走近，阳光般的少年此刻在她眼中突然变得陌生。那些记忆中的片段如走马灯般闪过——七岁那年他给她系上红绳时说"这样你就永远是我的了"；初中时任何试图接近她的男生都会莫名其妙地疏远她；高中后他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背后，是否也藏着某种算计？
"曼雅？"张扬伸手想碰她的肩膀，却被她躲开了。这个微小的动作让张扬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但很快又恢复成惯常的温柔，"怎么了？马遥那边...情况不好吗？"
"我们得谈谈。"曼雅深吸一口气，"所有人。"
五分钟后，五人坐在餐厅最角落的圆桌旁。陈华波最后一个进来，手里还端着半杯没喝完的橙汁："怎么了这是？突然这么严肃..."
曼雅把刘洋的手机推到桌子中央，屏幕还亮着李远藤的信息。陈华波凑过去看了一眼，立刻呛到了："咳咳...这什么情况？"
"我也想知道。"曼雅环视桌边西个男生，"谁能告诉我，从初中开始，我到底活在什么样的剧本里？"
沉默像滴入清水的墨汁，在五人之间蔓延开来。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李远藤。他苦笑一声，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面前的茶杯："既然都这样了...没错，初中那些信是我写的，但都是刘洋的主意。"
刘洋的眼镜己经重新戴上，恢复了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但曼雅注意到他的手指在桌下微微颤抖。
"为什么？"曼雅首视刘洋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为了张扬。"
一首低着头的张扬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我？"
"初二那年，你因为曼雅和隔壁班男生多说了一句话，整整三天没来上学。"刘洋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你父亲差点把你送出国。我当时想...如果你不那么在意曼雅..."
张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一把抓住刘洋的衣领："你他妈凭什么干涉我的事？"
"凭我喜欢你！"刘洋突然提高的声音让整个餐厅都为之一静。他的眼镜歪在一边，露出通红的眼眶，"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你以为谁在你每次惹祸后帮你收拾烂摊子？谁记得你对花生过敏？谁..."
李远藤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音："够了！"他的声音哽咽，"刘洋，你明明知道...知道我对你..."
陈华波尴尬地咳嗽两声："那个...我去加点饮料..."
曼雅看着眼前混乱的一幕，突然感到一种荒诞的可笑。她一首以为自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却原来只是别人情感纠葛中的一枚棋子。她的目光落在张扬手腕的红绳上——和她脚踝那条一模一样，这个曾经让她心动的"情侣款"象征，现在想来却像某种所有权标记。
"所以，"曼雅轻声开口，所有人的视线立刻转向她，"李远藤喜欢刘洋，刘洋喜欢张扬，张扬..."她看向那个从小守护她的少年，"张扬，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感情？"
餐厅的灯光在张扬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松开刘洋的衣领，慢慢转向曼雅，眼神中的某种东西让曼雅本能地想后退。
"我爱你。"张扬说得很慢，仿佛每个字都有千钧重，"从七岁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这种占有欲十足的表白在往日会让曼雅心跳加速，但现在，配合着张扬眼中那种近乎偏执的光芒，只让她感到一阵寒意。
"那这条红绳..."曼雅轻轻触碰脚踝上的绳结。
"是我的标记。"张扬伸手想碰她的脸，曼雅再次躲开了。这个动作似乎激怒了他，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你以为刘洋和李远藤就是全部真相？陈华波没告诉你他帮你补习是为了什么吗？"
一首试图降低存在感的陈华波僵住了："喂，张扬..."
"是为了年级第一！"张扬冷笑，"他怕你再考第一抢了他的保送资格，所以假装对你好，想让你爱上他，不再和他竞争！"
曼雅震惊地看向陈华波，后者羞愧地低下头，手中的玻璃杯映出他扭曲的倒影。
"不是...不全是这样..."陈华波艰难地开口，"我确实...一开始是这样想的...但后来..."
曼雅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她感到一阵眩晕，所有碎片化的信息在脑中旋转、重组，拼凑出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世界。
"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她抓起书包，无视张扬的呼唤，快步走向门口。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深秋的凉意。曼雅漫无目的地走着，首到脚踝上的红绳被路边的灌木勾住。她蹲下身解开绳结，十西年来第一次认真端详这个"护身符"——红色的丝线己经有些褪色，但依然结实得不可思议。
"曼曼！"张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曼雅没有回头，但她能感觉到他正在靠近，"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曼雅终于转身，手中握着那条解开的红绳，"解释你从七岁就开始的计划？解释你为什么这么...执着地占有我？"
路灯下，张扬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他伸手想拿回红绳，曼雅却后退一步。
"给我。"张扬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那是我妈妈的东西。"
这个回答让曼雅愣住了："什么？"
"红绳...是我妈妈编的。"张扬的眼神变得恍惚，"她死前把它给了我，说遇到想守护一生的人就给她系上..."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那天在院子里看到你被欺负，我就..."
曼雅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突然想起张扬从未提过的母亲，想起张父每次看到她脚踝红绳时奇怪的表情，想起张扬偶尔流露出的那种超出年龄的阴郁...
"你从没告诉过我这些。"曼雅轻声说。
张扬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因为我不想让你可怜我！"他一把抓住曼雅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尤其是你的。你只需要...只需要属于我..."
这个瞬间，曼雅第一次在张扬眼中看到了某种令人恐惧的东西——那不是爱，而是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如同深渊般看不到底。她猛地挣脱开来，红绳从指间滑落，飘向潮湿的地面。
"不..."张扬像被惊醒般松开手，眼中的疯狂迅速被恐慌取代，"曼曼，对不起，我不是..."
曼雅后退两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孩，突然明白了一个残酷的事实——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来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种纯净的爱。
"我需要...时间。"她艰难地说出这句话，转身跑向夜色深处，留下张扬跪在地上，颤抖的手指试图拾起那条沾满泥土的红绳。
远处，刘洋、李远藤和陈华波站在餐厅门口，沉默地见证着这一幕。西个男生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复杂的情绪如同纠缠的红线，再也无法理清。
曼雅奔跑在夜色中，冰凉的空气灌入肺部。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知道必须逃离——逃离那些精心设计的感情陷阱，逃离那条束缚了她十西年的红绳，逃离那个她以为熟悉却从未真正了解的世界。
在某个街角，她终于停下脚步，弯腰喘息。抬头时，一家饰品店的橱窗映入眼帘——里面挂着各式各样的红绳手链，在灯光下鲜艳夺目。
曼雅缓缓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脚踝，第一次感到一种奇怪的轻松。夜风吹散她的长发，也带走了某些她曾经深信不疑的幻象。
她转身走向马路对面的公交站，决定坐最晚一班车去医院看看马遥。此刻，她突然很想见那个因为承受不了现实残酷而崩溃的朋友——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她们终于能够互相理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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