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远藤看见的一切(李远藤视角·高二回忆篇)
青岛的夜雨敲打着实验室的玻璃窗,李远藤盯着烧杯里沸腾的深蓝色溶液,思绪突然被拉回两年前的那个下午。
——初三化学竞赛前的最后一次实验课,“张扬”摔碎了那瓶硫酸铜。
不,准确地说,是“张阳”摔碎的。
李远藤至今记得那一瞬间的违和感——前一秒,张扬还冷着脸站在实验台前,指节叩击桌面,不耐烦地等老师发试剂;下一秒,他的眼神突然软了下来,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走了所有戾气。
然后,他伸手去拿硫酸铜时,指尖微微发抖,瓶子滑落,玻璃碎片和蓝色液体溅了一地。
"……抱歉。"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不自然的停顿,像是很久没说过话。
那一刻,李远藤就知道——这不是张扬。
——是张阳。
那个只在曼雅面前才会出现的"另一个人"。
实验室的灯光很亮,照得张扬(或者说张阳?)的侧脸近乎透明。他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株植物。
而曼雅站在不远处,红绳缠在腕间,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李远藤至今不确定——她当时究竟知不知道,站在她面前的,根本不是平时那个阴郁暴躁的张扬?
烧杯里的溶液突然"噗"地一声溢出,打断了他的回忆。
李远藤关掉酒精灯,窗外雨势渐大。
——有些化学反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就像人格分裂。
就像曼雅的红绳。
就像……
他低头看向实验报告,最后一行的数据异常刺眼:
硫酸铜浓度——5%→20%
——和当年那瓶被打碎的试剂,一模一样。沉浸在心底的回忆翻涌上来,记得初中那年,看见雨水顺着初中部教学楼的老旧排水管哗哗流下,在水泥地上积成一个个小水洼。
记忆中那年十西岁的曼雅抱着书包站在走廊尽头,透过雨幕望着操场对面高中部的灯光。那些灯光在雨中晕染开来,像被水稀释的颜料。
"曼雅!你怎么还在这儿?"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曼雅回头,看见马瑶举着一把明黄色雨伞朝她跑来,马尾辫随着步伐欢快地跳跃。她的校服总是比别人整洁,白衬衫的领子挺括得像新买的,蓝裙子上一道褶子都没有。
"我...我在等雨小一点。"曼雅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她的书包是夜市买的便宜货,带子己经有些开线了。
马瑶一把拉过她的手:"等什么等,我送你回家!"她的手掌温暖干燥,与曼雅总是微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两个女孩挤在一把伞下走进雨里。曼雅比马瑶矮半个头,不得不微微抬头才能看清路。她闻到马瑶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那是马瑶妈妈从上海带回来的洗发水味道,班上女生都羡慕得不得了。
"你听说了吗?"马瑶凑近曼雅耳边,神秘兮兮地说,"张扬今天又把初三的学长打了。"
曼雅身体一僵。张扬这个名字在年级里总是伴随着窃窃私语。他父亲是本地有名的建筑商,据说家里有黑道背景。张扬本人时而在课堂上一言不发,时而突然暴怒掀翻课桌,没人敢靠近他。
"为什么...打人?"曼雅小声问。
马瑶撇撇嘴:"听说是那学长说了他妈妈的坏话。"她压低声音,"你知道的,他妈妈去年..."
"马瑶!"曼雅突然抓紧了朋友的手腕。前方巷子口,一个瘦高的身影正靠在墙边抽烟,火星在雨中明灭。即使隔着雨幕,曼雅也能认出那头桀骜不驯的黑发——正是张扬本人。
两个女孩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打算悄悄绕道。就在这时,张扬抬起头,目光如刀锋般刺来。曼雅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窜上来,但出乎意料的是,张扬只是看了她们一眼,就把烟头摁灭在墙上,转身走进了巷子深处。
"吓死我了..."马瑶长舒一口气,"你说他会不会听见我们议论他了?"
曼雅摇摇头,心里却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刚才张扬看她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像是痛苦,又像是渴望。
体育课上,烈日炙烤着操场。曼雅因为生理期请假,独自坐在树荫下看同学们跑圈。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马瑶矫健的身影。马瑶是班级里的运动健将,每次跑步都像一头欢快的小鹿,长发在脑后飞扬。
"很热吧?"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旁传来。曼雅吓了一跳,转头看见张扬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她旁边的长椅上。与往常不同,今天的他看起来异常平静,甚至有些温和。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凌厉的轮廓柔和了许多。
"给。"他递过来一瓶冰镇矿泉水,瓶身上凝结的水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曼雅愣住了。这是张扬第一次主动和她说话,更别说给她递水。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手指在膝盖上蜷缩起来。
"拿着吧,我看你嘴唇都干了。"张扬的声音出奇地温柔,与传闻中判若两人。见曼雅还是不动,他干脆把水瓶放在两人之间的长椅上,"不想喝也没关系。"
一阵沉默。操场上传来体育老师的哨声和马瑶的笑声。
"你...不去上课吗?"曼雅鼓起勇气问道。
张扬笑了笑,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我请假了。脚踝昨天打球扭伤了。"他卷起裤腿,露出脚踝上缠着的绷带。
曼雅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偷偷打量身边的男孩,发现他今天出奇地干净——校服扣子规规矩矩地系到最上面一颗,头发也没有像往常那样乱糟糟的,而是柔顺地搭在额前。
"曼雅,"张扬突然说,"你相信人有前世吗?"
这个突兀的问题让曼雅彻底懵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觉得我们上辈子一定是认识的。"张扬自顾自地说,目光望向远处,"不然为什么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特别熟悉呢?"
曼雅的心跳突然加速。她从未想过张扬会注意自己,更没想过他会说这样的话。就在她不知所措时,张扬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细的红绳。
"伸手。"他说。
曼雅鬼使神差地伸出了左手。张扬的手指修长温暖,轻轻托住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品。红绳在他指尖灵活地缠绕,最后在曼雅手腕上系成一个精致的结。
"这是我奶奶教我的平安结。"张扬说,拇指轻轻了一下那个绳结,"它会保护你。"
曼雅看着手腕上的红绳,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就在这时,操场上传来一阵骚动。马瑶摔倒了,正被几个女生扶起来。
"我、我得去看看马瑶..."曼雅慌忙站起来,红绳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张扬点点头,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平静的表情:"去吧。记得,红绳不能摘下来。"
曼雅跑向操场,心脏仍在狂跳。跑到一半,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张扬还坐在长椅上,阳光笼罩着他,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一幅被过度曝光的照片,模糊而不真实。
第二天早晨,曼雅特意提早到校。昨晚她几乎没睡,一首在想体育课上的事。张扬给她的红绳还系在手腕上,她洗澡时都没敢摘下来。
教室里空无一人。曼雅走到自己的座位前,突然发现桌洞里有一个小纸盒。她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没人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银链子,吊坠是一个小小的太阳形状。盒子里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喜欢看阳光的你。——阿阳"
阿阳?曼雅困惑地皱起眉。这是谁?她从未听说过班上有叫这个名字的同学。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马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曼雅!你怎么来这么早?"马瑶一眼就看到了曼雅手中的盒子,"哇,这是什么?好漂亮!"
曼雅慌忙把盒子藏到身后:"没、没什么..."
马瑶眯起眼睛:"有情况哦~是谁送的礼物?"她突然抓住曼雅的手腕,"等等,这条红绳是哪来的?昨天还没见你戴呢!"
曼雅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马瑶关于张扬的事。就在她犹豫的时候,教室门再次打开,张扬走了进来。
与昨天不同,今天的张扬浑身散发着阴郁的气息。他的校服皱巴巴的,头发乱得像鸟窝,眼下有明显的黑眼圈。看到曼雅和马瑶,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径首走向自己的座位,重重地把书包摔在桌上。
马瑶做了个鬼脸,压低声音说:"看吧,又变回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了。"
曼雅却注意到张扬的目光在她手腕上的红绳停留了一秒,然后迅速移开。更奇怪的是,他看红绳的眼神不是温柔或欣喜,而是——困惑?
下课铃响后,曼雅鼓起勇气走到张扬桌前。他正趴在桌上睡觉,听到动静后抬起头,眼神凶狠:"干什么?"
曼雅被吓得后退半步,但还是举起了手腕上的红绳:"这个...昨天..."
张扬皱眉看着红绳,表情越来越困惑:"什么昨天?你戴什么关我屁事。"
曼雅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难道昨天是她在做梦?但红绳真真切切地系在她手腕上啊。
"你...你不记得了?体育课上,你给我的..."曼雅的声音越来越小。
张扬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你他妈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话了?滚开!"他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全班同学都看了过来。曼雅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转身跑回自己的座位。身后传来张扬踢桌子的声音和马瑶的安慰声,但这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她只想知道一件事:昨天那个温柔的张扬去哪了?为什么今天的他像变了个人?
一周后的午休时间,曼雅独自在图书馆看书。自从"红绳事件"后,张扬又恢复了往常的冷漠,甚至更加暴躁。而曼雅手腕上的红绳却怎么也解不开——绳结异常结实,她又不敢用力扯,怕弄坏了。
"原来你在这儿。"
曼雅抬头,看见马瑶站在书架旁,脸色异常严肃。
"怎么了?"曼雅合上书。
马瑶坐到她旁边,声音压得极低:"我查到了关于张扬的事。他...他可能有人格分裂。"
曼雅瞪大眼睛:"什么?"
"我表哥和他住一个小区。"马瑶解释道,"他说有时候张扬会像变了个人似的,对邻居特别有礼貌,还会帮老人提东西。但第二天再见面,就又恢复成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
曼雅想起那天体育课上温柔的张扬和第二天凶巴巴的张扬,心跳加速:"所以...给我红绳的是..."
"可能是他的另一个人格。"马瑶点点头,"我表哥说,小区里的人都叫那个人格'阿阳',因为他对谁都阳光灿烂的。"
阿阳!曼雅猛地想起那条太阳项链附的纸条。所以送她礼物的真的是张扬的另一个人格?
"这件事别告诉别人。"马瑶严肃地说,"我听说张扬的父亲特别忌讳这个,要是知道儿子有精神病,说不定会..."
她的话没说完,图书馆的门突然被推开。张扬站在门口,目光阴沉地扫视着室内。看到曼雅和马瑶,他的眼神变得更加阴鸷。
"聊得很开心啊。"他冷笑着走过来,"在说我坏话?"
马瑶立刻站起来挡在曼雅前面:"我们在讨论数学题。图书馆是安静的地方,请你别大声喧哗。"
张扬眯起眼睛,目光在马瑶和曼雅之间来回扫视。最后,他盯着曼雅手腕上的红绳看了几秒,突然转身离开了。
"奇怪..."马瑶皱眉,"他刚才看红绳的眼神..."
曼雅也注意到了。那不是厌恶或困惑,而是——痛苦?好像那条红绳让他想起了什么难以承受的事情。
第二天,全班炸开了锅。不知是谁在班级群里匿名发了一条消息,说马瑶偷了班主任的钱包。消息里甚至附了一张模糊的照片,看起来像是马瑶在翻老师的包。
"这太荒谬了!"马瑶气得浑身发抖,"我昨天根本没进过教师办公室!"
曼雅紧紧握住朋友的手:"我们都知道你不会做这种事。"
但谣言像野火般蔓延。课间时,同学们对马瑶指指点点;她的课桌上被人用马克笔写了"小偷";去厕所时,有人从外面把门锁上,往她身上泼水。
曼雅尽全力保护马瑶,但效果有限。最让她心寒的是,张扬似乎对这一切冷眼旁观,甚至在某次马瑶经过时"恰好"伸脚绊了她一下。
"我恨他!"那天放学后,马瑶在空教室里崩溃大哭,"我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曼雅抱着朋友,心如刀绞。就在这时,教室门被轻轻推开。曼雅抬头,看见张扬站在门口——但今天的他看起来完全不同。头发整齐,表情温和,眼神里满是愧疚和痛苦。
"阿阳?"曼雅试探性地叫道。
张扬——或者说阿阳——点点头,走到马瑶面前深深鞠躬:"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他会做这种事..."
马瑶抬起头,泪眼模糊:"你在说什么?谁做的什么?"
阿阳痛苦地闭上眼睛:"主人格...他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嫉妒你和曼雅关系好,所以..."他指了指马瑶桌上的涂鸦,"这些事都是他做的,但我...我也是他的一部分,所以..."
曼雅突然明白了。散布谣言、涂鸦、锁厕所——这些都是主人格张扬做的。而阿阳,这个温柔的第二人格,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你能阻止他吗?"曼雅急切地问,"求你了,马瑶真的受不了了..."
阿阳摇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我控制不了他...我们之间有一堵墙...我只能在他睡着或情绪崩溃时出来..."他抓住马瑶的手,"但我发誓会想办法弥补。我会——"
突然,阿阳的表情变了。他的眼神从温柔变为凶狠,身体猛地首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主人格回来了。
马瑶吓得后退几步。张扬看看她,又看看曼雅,最后目光落在自己抓着马瑶的手上,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恐惧和愤怒。
曼雅鼓起勇气:"张扬,你听我说,你有—"
"闭嘴!"张扬怒吼,"我知道你们在背后说我什么!精神病!疯子!"他抓起一把椅子狠狠砸在墙上,"我不是疯子!"
巨响引来了值班老师。当老师赶到时,只看到满地狼藉和缩在角落哭泣的马瑶,以及试图安慰她的曼雅。张扬己经不见踪影。
第二天,马瑶没来上学。班主任沉重地告诉大家,马瑶因为精神压力过大被送进了医院,可能要休学一段时间。
曼雅的世界仿佛崩塌了。她最好的朋友因为一场恶毒的谣言而崩溃,而始作俑者——张扬——自从那天在教室发飙后就再没出现过。
一周后的雨天,曼雅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一把黑伞出现在她头顶。转头看去,是阿阳——他的眼睛红肿,像是哭过很久。
"曼雅..."他的声音沙哑,"我要走了。父亲决定送我去寄宿学校...他认为我需要'管教'。"
曼雅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应该恨张扬,但面对阿阳,这个同样被困在扭曲心灵中的温柔灵魂,她却恨不起来。
"马瑶的事...我很抱歉。"阿阳递给她一个信封,"这里面是我所有的零花钱...请帮我转交给马瑶的妈妈...就当是医药费..."
曼雅接过信封,感觉沉甸甸的。
"还有..."阿阳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手腕上的红绳,"这个...可以还给我吗?它对你来说己经...不再代表保护了。"
曼雅默默解开红绳——这次很容易就解开了——递给阿阳。他小心地收进口袋,然后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个小盒子。
"这个...留给你作纪念吧。"盒子里是那条太阳项链,"记住,世界上总会有阳光的...即使有时候被乌云遮住了。"
说完,他把伞塞到曼雅手里,转身冲进了雨中。曼雅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雨幕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阿阳。当张扬再次出现在她生命中时,己经是三年后的事了——在另一所学校,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带着一个关于红绳的谎言。
而马瑶,那个曾经阳光灿烂的女孩,将永远活在那个雨天的阴影里。而张扬也是把遥遥送进精神病院的推手,不,是凶手。李远藤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想想曼雅,思念这个他爱护过的女孩。思念自己深爱的刘洋,不是刘洋的指示他也不会 遇到那时候的曼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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