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叶烂泥的霉味儿还糊在鼻腔里没散透，紫霄仙宗外门杂役院的石板路硌得苏衔月脚底板生疼。背上那个裹着破麻布、死沉死沉的“药渣包袱”压得她腰快折了，每走一步右胳膊里冰火邪气就跟烧红的铁条捅骨头缝似的。汗珠子混着泥水从额角往下淌，蜇得冻疮裂口针扎似的疼。
“磨蹭什么！新来的？” 尖利的呵斥跟鞭子似的抽过来。管事弟子黄三叉着腿堵在库房门口，鞋尖不耐烦地敲着石板，梆梆响。这人瘦得像麻杆，偏偏生了对吊梢三角眼，看人时眼皮耷拉着，缝里挤出点精光。
苏衔月把头埋得更低，破斗篷的帽檐压住半张脸，哑着嗓子挤出点气音：“领…领药渣…”
“药渣？” 黄三嗤笑一声，唾沫星子溅到苏衔月沾满泥点的鞋面上。“当这儿是善堂？腰牌！” 枯瘦的手掌摊开，指甲缝里塞着黑泥。
腰牌？苏衔月心里咯噔一下。背上的“包袱”几不可察地沉了半分。她袖子里那只还算完好的左手，死死攥住一块边缘磨得发亮的、沾着陈年油污的木牌——从荒原一具冻硬的杂役尸体上摸来的。
木牌递过去，带着她手心的冷汗。
黄三两根指头捏着木牌，嫌恶地在破袍子上蹭了蹭，三角眼斜乜着：“王有财？就那个去年冬天冻死在寒冰谷运渣道上的倒霉鬼？” 他嘴角咧开，露出几颗发黄的板牙，像看什么脏东西。“晦气！死了还占着名额领东西？滚！”
最后一个“滚”字炸雷似的，带着唾沫星子喷在苏衔月脸上。她没动，背脊绷得像拉满的弓，指关节攥得发白。背上那“包袱”里渗出的寒气，冰得她后心发麻。
“聋了？” 黄三三角眼一瞪，枯手猛地推搡过来！指尖狠狠戳在苏衔月左肩上——正顶着那块没愈合的冻疮！
“呃！” 钻心的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脚下踉跄着退了两步。冻疮裂口被这一戳，脓血混着黄水“滋”一下冒出来，瞬间洇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裳，又腥又黏。
“废物！” 黄三看着自己指尖沾上的脓血，恶心得脸都扭曲了，抬脚就朝苏衔月小腿骨踹去！“带着死人牌子领死人物！给爷爬远点！”
破风声带着狠劲！
苏衔月瞳孔猛缩！躲？背上的人会摔！硬扛？这条腿怕是要折！右臂里那股冰火邪气被这生死危机一激，轰地炸开！半边身子冻得发木，半边身子烫得要烧起来！她喉咙里憋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身体下意识就要拧转——
“砰！”
一声闷响。
不是骨头断裂声。
是黄三那只踹出去的脚，鞋底离苏衔月腿骨还有三寸，像是凭空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滑不留手的冰墙！力道猛地一偏，整个人收势不住，跟个陀螺似的原地转了半圈，“噗通”一声，脸朝下狠狠拍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哎哟喔靠——！” 杀猪般的嚎叫炸开。黄三捂着瞬间飙血的鼻子，糊了满脸的血和灰，三角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瞪着还站在原地、微微发抖的苏衔月。“你…你使什么妖法？！”
苏衔月自己也懵了。背上那股渗人的寒气……似乎……重了那么一丝丝？
库房门口瞬间安静了。几个探头探脑看热闹的杂役缩回了脖子。只有黄三杀猪似的嚎叫和粗喘在石板地上回荡。
苏衔月猛地回神，趁着这空档，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挪地绕过地上打滚的黄三，径首朝库房角落里那堆散发着浓烈苦涩霉味的药渣山走去。每走一步，冻疮裂口摩擦着粗糙的裤腿，脓血混着汗，黏腻冰凉。
她抓起旁边一个豁了口的破竹筐，看也不看，用那只没受伤的左手，死命往筐里扒拉着黑乎乎、粘结成块的药渣。药渣冰冷刺骨，带着陈年积垢的滑腻感。背上那“包袱”随着她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又沉了半分。
黄三挣扎着爬起来，鼻血糊了半张脸，眼神怨毒得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苏衔月佝偻的背影上，尤其是她背上那个鼓鼓囊囊的破麻布包袱。他吸溜着鼻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突然扯着破锣嗓子嚎道：
“拦住那背麻袋的！她偷库房灵药！那包袱里藏着东西！”
几个看库的杂役弟子被他这一嗓子吼得一愣，下意识就堵住了门口。
苏衔月扒药渣的手猛地顿住。冰冷的药渣从指缝簌簌滑落。背上那股渗入骨髓的寒气，骤然变得……凝实、锋利。像无数把悬在颈后的冰刀。
她缓缓首起一点腰，左手还抓着那把粘腻冰冷的药渣。破烂的斗篷帽檐下，只露出半截青白瘦削的下巴，和紧抿着的、毫无血色的嘴唇。
库房里弥漫着死寂的霉味和浓烈的血腥气。黄三捂着淌血的鼻子，三角眼里射出贪婪又怨毒的光，死死盯着那个破麻袋。
“给老子……” 他狞笑着，带着鼻音的咆哮在沉闷的药渣味里显得格外刺耳，“……把那麻袋撕开！让爷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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