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汁水混着冰碴在舌尖炸开,激得苏衔月眉头拧成了结。她蹲在窝棚后头的冰霜地里,对着那株半尺高的冰蓝奇株龇牙咧嘴。手心托着几个刚从后山抠回来的青皮野果,冻得石头似的,咬一口酸得倒抽凉气。
“嘶……” 她吸着冷气,酸得眼底泛潮,却梗着脖子往下咽。里头躺着的那位祖宗,昨天咽下苦药糊糊,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半天,就挤出一个沙哑的气音:
“……酸。
声音轻得像风吹破窗纸,可那拧着的眉头和紧闭的唇线,嫌弃得明明白白。
苏衔月当时端着那碟子苦药,看着草堆上那张写满“难吃”的脸,心里头又好笑又发酸。行吧,嫌苦,那老娘就酸酸苦苦的伺候!
这才有了手里这几个冻得梆硬、酸掉牙的野果子。她一边啃得龇牙咧嘴,一边小心引着冰蓝奇株花苞上新凝出的、汞浆似的冰蓝液珠。寒气顺着指尖往右臂里钻,里头那点邪气贪婪地裹住,发出餍足的轻嗡。
“你到好养活,” 她对着冰株小声叨咕,指尖轻轻碰了碰冰晶似的叶片,“光喝寒气就饱了……里面那位祖宗,嘴可刁得很哦。”
叶片微微一颤,一股更精纯的寒气拂过她指尖,凉丝丝的回应。
窝棚里,谢照临安静躺着。胸口厚实的冰蓝血痂下,那些要命的金线沉睡着。那慢慢恢复润色枯槁的脸上透着重伤后的虚弱苍白,眉头却不再死死拧着。那只枯手,依旧固执地搁在身侧的烂草上,微微蜷着,像是在等什么。
苏衔月捧着几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酸果子进来,破陶碟里盛着捣烂的果泥,混了点冰蓝液珠,闻着都让人腮帮子发紧。
“师尊,” 她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凑到草堆边,“酸果子,开胃的哦。哈哈”带着调戏口气。
谢照临眼皮动了动,没睁眼,干涩的嘴唇却顺从地微微张开一条缝。
成了!苏衔月心头一松,用木片剜了点冰凉的果泥,小心地送进他嘴里。
果泥沾到舌尖——
他枯瘦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蹙,似乎被那极致的酸激得难受,但终究没再抗拒,一点点、极其缓慢地咽了下去。冰凉的果泥滑过喉咙,他紧抿的唇角,竟极其微弱地……松弛了一丝?
苏衔月眼睛亮了亮!有门道!
再接再厉,又喂了小半勺。
谢照临闭着眼,枯瘦的手指在烂草上无意识地蜷了蜷,指尖微微发颤。那样子,像极了被喂苦药又不得不忍耐的别扭孩童。
苏衔月看着,心尖那点温软像被羽毛搔了一下,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她放下碟子,捡起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角,蘸了点凉水,动作轻柔地擦去他嘴角沾着的点点果泥。
指尖不经意蹭过他冰冷的下颌,那皮肤枯槁,触感却意外地并不粗糙,反而有种脆弱的细腻感。
就在这时——
窝棚外那片死水般的杂役院,骤然像滚油泼了冰,“轰”地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孤峰塌了!寒潭炸了!死绝了!”
“何止啊!执法堂的雷狱镇厄舟都去了!掘地三千丈!听说底下全是冰疙瘩!冻着好些人呢!”
“真的假的?!那……那孤峰上那个罪仙谢照临呢?还有他捡的那个小徒弟?”
“还能咋样?灰飞烟灭了呗!听说是那姓苏的小丫头惹的祸!不安分,在孤峰上瞎鼓捣,炸了炉,引动了寒潭死气!才招来的塌天大祸!”
“对对!就是她!苏衔月!那三无废柴,灾星!丧门星!自己死了不算,还把几个去送药的外门执事师兄都连累死了!尸骨无存啊!”
“呸!孤峰出来的都是祸害!死绝了才好!省得脏了咱们紫霄仙宗的地界!”
污言秽语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穿透薄薄的泥墙,狠狠扎进苏衔月的耳朵里!
她脸上的笑意瞬间冻僵!端着破陶碟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捏得死白!一股冰冷的怒意混着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炸炉引动寒潭?她?灾星?连累送药的外门执事?
放屁!
是周通!是那些闯峰夺宝的强敌!是……是……
她猛地扭头看向草堆。
谢照临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那双浑浊的、蒙着雾气的眼珠,此刻正对着窝棚顶的破洞。空洞,没什么神采。可苏衔月却清晰地看到,他搁在烂草上的那只枯手,指关节正极其缓慢地……绷紧!手背上焦黑的皮肤下,一条条细微的青筋,如同苏醒的蚯蚓,无声地……贲起!
窝棚外,污蔑的声浪越发恶毒,还夹杂着几声刻意的、指向这边的唾骂:
“听说那苏衔月之前在库房偷东西,还使妖法废了黄三一条胳膊!孤峰邪术,害人不浅!”
“就是!妖女!死了也是活该!省得再祸害人!”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
是苏衔月手里那个豁了口的破陶碟。被她失控的力道……捏裂了!锋利的碎片割破了她紧攥的掌心,粘稠的血混着冰凉的果泥,滴滴答答落在冰冷的泥地上,洇开一小片刺目的暗红。
草堆上,谢照临枯瘦的身体极其轻微地……绷首了一瞬!那双空洞的眼睛,猛地转向声音来源——苏衔月流血的手!
浑浊的瞳孔深处,一点极其幽暗、极其冰冷的寒芒……倏然掠过!像沉眠的凶兽被血腥气惊醒了一瞬!
几乎同时——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神识波动,如同投入水里的石子,以窝棚为中心猛地荡开!瞬间扫过外面喧嚣的人群!
窝棚外嘈杂的咒骂声戛然而止!
那几个正唾沫横飞、骂得起劲的杂役,如同被无形的冰手扼住了喉咙,脸上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一股源自骨髓深处的寒意让他们齐刷刷打了个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磕碰起来!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冷冷地瞥了一眼!
窝棚里寂静得可怕。只有外面骤然凝固的惊恐喘息,和苏衔月掌心鲜血滴落的“嗒…嗒…”声。
苏衔月死死咬着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她看着掌心被碎片割破的伤口,看着那混着血的果泥,再看看草堆上那个枯槁焦黑、却因这漫天污水而绷紧了身体、甚至本能般泄出一丝警告的男人。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更深的愤怒,如同岩浆在胸腔里翻腾!她不是为了那些污蔑,而是为了这烂草堆上的人——他只剩一口气了,还要被泼上这脏透了的污水!
她猛地站起身!沾着血和果泥的手在破袄上狠狠一抹,发出布料摩擦的“沙沙”声。几步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前,一把拉开!
惨白的日头晃得人眼晕。杂役院肮脏的泥地上,那几个刚才还唾沫横飞的杂役,此刻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捂着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过,眼神躲闪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她,带着未散的惊恐。
苏衔月瘦削的脊背挺得笔首,破烂的衣裳裹着单薄的身躯,像一杆插在寒风里的标枪。她抬起那张沾着泥灰和血污的脸,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子,冷冷地扫过那几个惊魂未定的杂役。她的视线最终钉在那个刚才骂“灾星”骂得最凶的麻脸汉子身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凝固的空气,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嘶哑和玉石俱焚的狠戾:
“你,再说一遍。”
“谁灰飞烟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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