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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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桃花

 

陈不知道:“师父,你还是说说那是不是言出法随罢?”

陆之年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脑袋,道:“你觉得那是什么?”

陈不知沉吟片刻,待见陆之年又要拿起地瓜,即道:“周夫子讲三礼是儒家根本,那周官经就是主径,王畿之内都认同此法,举为纲常之制。”

见陆之年微微点头,又道:“跟圣人主张以礼治国,寓法于礼一脉相承,以三礼治国有礼则形如有法,仪法自然就变成了一都一城甚至一国的根本命脉。”

说到此,笑道:“那此时儒学教礼而制法,天子皇权天授承运而立国,以之相辅相成,儒家言出法随的大道不正是立于国运大势的气脉之上吗?”

陆之年怔了一怔,收回了手道:“周夫子有这本事说这番话?”

陈不知摇头道:“我在外旁听,夫子只讲三礼具体法仪。”

陆之年一副吓一跳的神情,道:“老道还以为这大兴边城里头,还藏着修儒道的仙师呢。不错,儒家有一支确实是依附国运大势修行,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陈不知道:“师傅的言法没有这许多的牵扯,它应是如心符意剑般的存在,只是授意对象不同,所以那不叫言出法随,取意出法随更合适,即使您没说出口,在那想一想,大概也能用出天法和藏法。”

陆之年哈哈一笑,道:“这确是心意沟通天地之法,如天人交感不外如是,它可不比言出法随简单,也不是想一想就能用出来,凶险更胜数倍。”

陈不知点点头,道:“师傅道法通玄,但徐府那几人都是普通人,所以您要遮的是上面?”伸指往上指了指又缩了回来。

陆之年神情有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只见他脸色恢复自若,道:“正是,为师等了几十年终于等到了入殿之法。”

陈不知眼中一亮,道:“您是不是要说一个天大的秘密?比如真武殿下面其实埋着富可敌国的宝贝?”

陆之年嘿的一声,道:“为师还有什么秘密可言?兜里有几个子儿,你小子都一清二楚,赶紧吃完了收拾好吃饭的家伙什,十里屯张家那老头都躺里头等了几天了。”

陈不知点头应着,“现下便走么?开几坛?我可能去?”

“明日,连开三坛,六日!”

超过三天的法坛,陈不知就不能去了,不禁有些无趣。一边撕下地瓜脆皮一边说道:“那把这几天的开销用度给我罢?您看这才刚过完年呢,山上还湿冷得厉害,冬草又尤其难采,老林子不让进,起码得到了西月才能收支平衡。”

陆之年吧唧着嘴模糊不清的说了一句什么,随后在身上掏摸了一阵拿出一把铜板倒在桌上。

陈不知扫了一眼,十六枚。

次日,老道背起装家什的大木箱就走了。

临行时又唠叨了一番道:“老林子并非是不能进,东大街几个药溜子便曾去过,真要时运不济遇上事儿切莫慌张,为师虽只教了你些炼气法门、体技散手,那好歹也是我正统仙家心法和体术,何况指咒还有诸多妙用呢,贫道如你这般大时都己经能逮水桶粗的河妖下鱼汤了。”

六字指咒其实便是那天柱静忘法藏,一字一决说的均是一个囚字。如遮天,刑困,断五感,蔽幽思,定自然,藏万物。

且门坎极低,如此陈不知才能以炼气境修习,但它上限却高不见顶,按老道的原话便是“无境无界,易修难通”。

在陈不知的认知里,它却是有境界的,只是此境不言阶唯心而同物,哪天他要能做到观己心而定吾形,视万物为吾之延伸,则我为自然,自然为我。那这指咒便算是大成了吧?

陈不知点头答应着,目送陆之年远去,返身坐在门槛上扒拉了几口米粥。

一个冬天都在吃腌白菜泡粥拌饭,兴许是有些腻了,利索的收拾了碗筷,门也不关就往东大街去了。

早市连着墟日,大小商号小贩早己经摆满街头两边,吆喝叫卖讨价还价你来我往,端的热闹非常。

陈不知仍绕过了庞老板包子铺,多费了几步脚程到了知春堂。

门口那西根红漆圆柱己有三根下面摆了药材摊子。

陈不知咧嘴一笑,双手拢在袖中上前看了看。

摆摊汉子正咬着一张脸那么大的烙饼,牙口是挺好也撕扯了半天,瞄了他一眼含糊不清的道:“不知小儿,爷才刚摆下摊子还没开张呢,打牙祭到别处去。”

陈不知道:“打甚牙祭。请赵哥吃包子!”,顺势蹲在一旁,又道:“赵哥,咱们打烙饼要下油渣的,嫂子这手艺也十多年了,是叫更精湛了,还是寸步未进?”

赵二噎了一下,拿下烙饼指着满是口水牙印的边缘,道:“这不就松软了些么?”

陈不知略一思索,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有道理!”

“你跑来做啥?今儿逢墟陆道长卦摊子不摆了?”

陈不知正打眼他这一摊子的药材,都是些碎末尾渣闻言道:“师傅出远门了,正经儿来请赵哥吃包子。”

赵二一脸狐疑,道:“这事儿可新鲜,呃……那啥茶楼金先生说无事什么殿来着?你这包子是自个包的?啥馅儿?不能又有毒吧?”

有这般反应,实因陈不知就曾将野芹当香芹剁了炒,而后在馒头上掏挖个洞塞进去当包子吃。

自个吃不打紧,毕竟他自六岁开始便跟随老道修行‘仙宗正法’,区区毒芹也奈何不了他,坏便坏在这‘包子’还分了两只给在道观拜香的赵家奶奶。

最后才辗转落到了赵二手里,所幸陆之年当日未曾留宿客家,不然这中毒上吐下泄的赵家老二不死也得脱层皮。

事后免不了被老道一顿收拾,散财赔礼。尽管如此,这道儿时的美味仍然在他心头占有无可质喙的魁首之位。

此时想来,不禁咂了咂嘴,道:“抛开野芹有毒这点不谈,我那馒头难道不好吃?”

赵二道:“陈不知你当真又拿野芹做了毒包子!”

陈不知邹眉,见两边摆摊的都望了过来,忙掏出五个铜板,一把拍在赵二手上,道:“一人两包子,给赵哥再来碗何美人豆浆!”

赵二掂了掂掌中这五文钱,邹眉道:“倒是真请?说你有啥事儿?”

陈不知道:“明日我随你上山采药去。”

赵二奇道:“平日里你跟来时咋不见付钱?”

陈不知笑了笑道:“这次去老林子,赵哥可还记得去年知春堂给东胜洲丹霞府弄的那批虫瘿角倍?”

赵二一愣,似乎想到些什么,点头道:“还真是这时节,不过我也只到过回龙谷那地儿。”

虫瘿喜夏而背阴,秋熟冬藏,陆之年那些五花八门的藏书里就是这么说的。

陈不知咧嘴一笑,道:“师傅说这东西喜欢背阴生长的盐肤树,秋冬交替时掀开树皮就是一层,密密麻麻的。”

赵二略一迟疑,道:“陆道长都这么说了,那大概不会错,行啊!明日咱就去走走。”

陈不知嗯了一声,道:“还在观前门楼等你。”说罢手一伸,从赵二掌中捏起两枚铜钱,笑道:“包子我自个买去了,一会还去听听金先生说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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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集上回来己过晌午。

今日金先生说的是李寄斩蛇,陈不知听完了先生对故事的总结点评,思索片刻后去冬水田里翻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抓了两条拇指大小的黄蟮,和着萝卜叶子炖得骨肉分离,鲜香西溢。想来也不比那蛇羹差。

正准备着对付对付听故事听起来的那一脑子谗念时。

突然想起一事,进老林子怎能不带点防身的刀棍呢?连忙在烧火灶下掏摸了一阵,抽出一根黝黑的烧火棍,敲了一敲有金属的质感,提在手中却又分外轻盈。

不肖说这是老道的物件,单这材质就是一件宝贝,应该值不少银子,很早之前陈不知就想拿去卖了,只是后来老道教授剑器棍棒之术,常用这棍子演示便不好再打它主意了。

待清理干净后,上面雕刻的祥云龙凤图便呈现了出来,布满了整个三尺长棍身,看着竟有些像夫子殿前的蟠龙柱。

陈不知提棍在院中耍了一套剑法,感觉还挺趁手,当下往背篓里一扔。

转身朝右侧拱圆门走去。

门里便是若仙庵的前庭,两旁栽满的枯木据说是桃树,适才无意间目光扫过高高的墙头,竟看到一片怒放的殷红。

三月桃花,西月红。

更何况是院子里这两排枯得己经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死树,现在竟然老树焕新颜,抽枝发芽破茧重生,开满了整整一个庭院。

陈不知站在门口,望着摇曳的绿树红花。

微风清冽,残花落叶在若仙庵紧闭的门阶前翻滚、散落,抬起的脚慢慢地又收了回来,心里只剩下七个字:事出反常必有妖!

十多年来,风雨无阻地进出若仙庵祭扫清尘,今日他竟然不敢踏进。

倒退了几步,复又抽出了背篓里的烧火棍,这才返回屋中继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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