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同心轮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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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同心轮纹!

 

初春的日头,像个久病的老人,有气无力地悬在灰蒙蒙的天幕上,吝啬地洒下一点稀薄的光。这点光,穿不透林家小院上空弥漫的厚重阴霾,更驱不散那股沉甸甸压在每个人心头的、混合着泥腥、草木灰和隐约绝望的窒息感。

林潇湘蹲在屋后试验田的垄沟边,小小的身躯裹在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棉袄里,几乎要缩成一团。他的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深陷在青黑的眼窝中,布满血丝,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一株幼苗。

不是之前那些被晚疫病折磨、挣扎在生死线上的苗。而是那株一首生长在田垄最深处、紧贴着冰冷山墙根、几乎得不到什么光照的“弃儿”。这株苗,在经历了昨夜的风雨和偷盗风波后,非但没有像其他被重点照顾的同伴那样显出些许生机,反而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走向了彻底的衰败。

它的叶片,不再仅仅是蔫黄。一种更深沉、更不祥的枯败色泽,如同蔓延的毒液,正从叶片的边缘和叶尖,向内里无情地侵蚀。而最让林潇湘血液几乎冻结的,是那些在枯黄色叶片上悄然浮现的图案!

同心轮纹!

如同被无形的毒蛇缠绕、噬咬后留下的印记!枯黄色的斑块中央,清晰地勾勒出一圈套着一圈的、深褐色近乎黑色的同心圆环!这些圆环的边缘清晰、锐利,如同用烧红的烙铁烫印上去的疤痕!而在这些轮纹之间,在那些正在失水、卷曲、枯死的叶片组织上,覆盖着一层极其浓密、如同天鹅绒般细腻的……墨绿色霉层!

这霉层不同于晚疫病那种灰白的、如同棉絮般的松散结构。它更致密,更厚实,颜色更深沉,如同腐败沼泽深处滋生的苔藓,带着一种粘腻的、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在惨淡的光线下,这些墨绿色的霉层,正贪婪地吸吮着叶片最后的水分和生机,将那些枯死的轮纹衬托得更加狰狞可怖!

早疫病!

这个冰冷的名字,带着它特有的、缓慢而顽固的毁灭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砸在林潇湘的认知里!不同于晚疫病在潮湿环境下的爆发性蔓延,早疫病更像一个阴险的刺客,它耐旱、耐瘠薄,在相对干燥、甚至营养不良的条件下也能悄然滋生、发展!它喜欢攻击生长弱势的植株,通过叶片的气孔或伤口侵入,形成这种标志性的、如同靶心般的同心轮纹病斑,最终导致叶片大面积枯死脱落!它不追求瞬间毁灭,而是钝刀子割肉,一点点耗尽植株的生命力,最终导致严重减产甚至绝收!

双重病害!晚疫病的威胁尚未根除,这更加隐蔽、更加顽固的早疫病,又如同附骨之疽般缠了上来!而且,就寄生在这株生长最弱势、最缺乏抵抗力的苗上!它像一个无声的警告: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在这恶劣的环境里,生存本身就是一场与无数死神赛跑的残酷游戏!任何一个弱点,都可能成为致命的突破口!

一股比初春寒风更加刺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潇湘。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无力。硫磺皂水?草木灰?石灰?这些简陋的武器,在晚疫病面前尚且只能勉强维持僵局,面对这更加“皮实”、对硫制剂可能抗性更强的早疫病,又能有多少效果?家里仅剩的那点材料,早己消耗殆尽!王支书送来的那点石灰也所剩无几!

“湘伢子……”三婶林刘氏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小心翼翼。她端着一个粗瓷碗,碗里是比清水稠不了多少的糊糊,上面漂浮着几根颜色深绿、一看就苦涩难咽的不知名野菜。“吃点东西吧……你都蹲这大半天了……” 她的目光扫过那株布满枯斑和墨绿霉层的病苗,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起精神,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别……别光看那棵……你看别的,不是好些了吗?”

林潇湘缓缓抬起头,看向三婶。她的脸色蜡黄,眼角的皱纹更深了,额角被林建国推搡撞出的青紫还未完全消退。她努力笑着,但那笑容里浸满了生活的苦涩和强撑的坚强。林潇湘的目光又越过三婶,看向堂屋方向。

爹林建国蹲在门槛上,背对着田里,像一尊沉默的黑色礁石。劣质苦艾叶卷的烟雾缭绕着他,呛人的气味远远飘来。他不再咆哮,不再怒骂,但那佝偻的背影里透出的沉重死寂,比之前的暴怒更加令人窒息。

大哥林卫东坐在门槛另一边,低着头,手里无意识地搓着一根草茎。二哥林卫民则烦躁地在院子里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困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光秃秃的山梁。

大嫂王秀兰抱着小花坐在灶房门口,小妹饿得吮吸着手指,发出小猫般微弱的呜咽。

饥饿,如同无形的巨网,正在一点点收紧,勒得这个家喘不过气来。而屋后这片寄托着唯一渺茫希望的试验田,此刻也笼罩在双重病害的死亡阴影下。这株早疫病的病苗,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可能将最后一点希望彻底斩断!

林潇湘默默地接过三婶递来的碗。温热的糊糊滑过喉咙,带着野菜根特有的土腥和浓烈的苦涩,刮擦着食道,落入空空如也的胃里,激不起一丝暖意,反而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他强迫自己咽下去,如同咽下这冰冷的现实。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而虚浮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带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的呼喊:“建……建国哥!不……不好了!王支书……王支书他……”

来人正是昨天被王支书带来的邻村老孙头!他此刻比昨天更加狼狈,身上的破棉袄敞开着,露出嶙峋的胸膛,脸上是极度的惊恐和绝望,跑得踉踉跄跄,一进院门就瘫倒在地,手指颤抖地指向村口方向。

“咋了?!老孙头!王支书咋了?!”林建国猛地从门槛上站起,烟袋锅子掉在地上都顾不上捡。

“征……征粮队!公社……公社的征粮队来了!”老孙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如同破锣,“带……带着枪!把……把王支书堵在打谷场了!说……说我们村……抗……抗粮!要……要抓人!要……要强行拉走仓库里最后那点瘪谷子!王支书……王支书拦着……被……被推搡……差点……差点动枪了!”

如同平地惊雷!将林家小院刚刚勉强维持的、脆弱的平静彻底炸得粉碎!

“什么?!!”林建国的眼珠子瞬间红了!一股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怒混合着绝望的疯狂,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膛里爆发!他猛地抄起脚边的顶门杠,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狗日的!欺人太甚!仓库里那点东西是留着当种子的!是全村人的命!他们也敢动?!老子跟他们拼了!” 吼完,他就要往外冲!

“他爹!不能去啊!”三婶吓得魂飞魄散,扑上去死死抱住林建国的腰,“他们有枪!去了就是送死啊!”

“爹!别冲动!”大哥林卫东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阻拦。

“拼了!跟他们拼了!横竖是个死!”林卫民也血往上涌,操起墙角的锄头就要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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