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推开门时，鼻尖先撞上一股甜香。
番茄炖牛腩的咕嘟声从厨房传来，混合着青椒炒鸡蛋的焦香。
她这才意识到，从早上啃了半块面包到现在，胃袋早己空得发疼。
帆布包滑落在地，她脱鞋的动作都带了点急切，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两声轻响。
"回来啦？"林宇系着蓝白条纹围裙从厨房探出头，额角沾着点面粉，手里还攥着锅铲，"先洗手，汤快好了。"
苏瑶应了声，却在经过餐桌时顿住。
青瓷碗里盛着刚蒸好的米饭，旁边是一碟拍黄瓜，青碧的黄瓜块上淋着透亮的蒜蓉汁，水珠顺着碟边往下淌；最醒目的是那盘油亮的红烧肉，浓油赤酱裹着颤巍巍的肉皮，正冒着丝丝热气。
"不是说大餐吗？"她吸了吸鼻子，指尖无意识着桌沿，"我以为至少得去餐厅。"
"餐厅人多嘴杂。"林宇端着汤出来，砂锅里的萝卜牛腩在滚，"你今天在停尸房和现场跑了一整天，我琢磨着热汤热饭才舒坦。"他把汤放在她面前，瓷勺碰在碗沿上叮当作响，"先喝碗汤垫垫，别一会儿又胃疼。"
苏瑶这才注意到他的警服搭在椅背上，衬衫袖子挽到小臂，腕骨处还沾着点番茄汁。
她忽然想起今早他蹲在解剖室门口啃冷包子的模样，喉间泛起酸意，舀汤的手却没停——热汤滚进胃里，连带着眼眶都烫起来。
"慢点。"林宇抽了张纸巾推过去，见她扒饭的动作像小狼崽，嘴角忍不住往上翘，"没人跟你抢。"
"太香了。"苏瑶含糊着，筷子又伸向红烧肉，"你以前...经常做饭？"
"警校时帮室友带过饭，后来自己住，总不能顿顿吃泡面。"林宇给她添饭，目光扫过她眼下的青影，声音轻了些，"今天在停尸房...李法医那反应，是不是又碰到邪门的？"
苏瑶的筷子顿在半空。
红烧肉的甜香突然变得模糊，她想起托盘上那团黑絮，想起试管里爬升的黑气，想起短信里"掩盖十年前秘密"的警告。
正要开口，玄关处传来敲门声。
"可能是张队。"林宇看了眼手机，"他说局里完事顺道来看看。"
门开的瞬间，带着酒气的风涌进来。
张队穿着件灰夹克，手里提着瓶白酒，另一只手拎着塑料袋，露出半颗西瓜的红瓤："小宇说你俩没吃正经饭，我在楼下超市买了点。"他瞥见桌上的菜，眼睛一亮，"嚯，小林这手艺比食堂老王强多了！"
苏瑶忙起身接西瓜，张队却己经熟门熟路地脱了鞋，在她对面坐下："小姑娘快吃，我不讲究那些虚礼。"他给自己倒了杯温水，目光扫过苏瑶空了一半的饭碗，"瞧这饭量，是真饿坏了。"
氛围因张队的加入更显热闹。
林宇又去厨房端了盘清炒时蔬，张队夹了一筷子红烧肉，嚼得首点头："比我家那口子做得还香。"他转向苏瑶，"今天跑现场辛苦吧？
我听小刘说你在403待了俩钟头，找出什么新线索没？"
苏瑶擦了擦嘴，把帆布包里的笔记本翻开："衣柜内侧有组符号，像甲骨文又不太对。
墙角霉斑的分布规律和监控里黑衣人拿的黄纸纹路吻合，还有天花板的水渍——"她忽然顿住，"张队，你以前不是最不信这些神神鬼鬼的？"
上周例会时，张队还拍着桌子说"破案靠证据不靠跳大神"，此刻却摸着下巴笑："上回在城郊旧宅，我亲手从墙里挖出人骨。
那户人家说房子闹鬼二十年，后来查出来是男主人二十年前杀了老婆藏尸。"他端起水杯抿了口，"有些邪乎事，是人在作妖；可有些...我在解剖室见过安悦的瞳孔。"他放下杯子，杯底和桌面碰撞出清脆的响，"法医说她是被吓死的，但活人被吓成那样，得多大的恐惧？"
林宇夹菜的手悬在半空。
他盯着张队的脸，像是头回认识这个带了自己三年的老队长："您...真信有脏东西？"
"我信眼睛看见的。"张队指了指苏瑶的笔记本，"就像我信这姑娘能看见我们看不见的。"他转向苏瑶，"你说的符号，我下午让小吴查了。
局里档案库没记录，我托考古所的老周看，他说像西南少数民族的巫咒符号，得找研究民俗宗教的专家。"
"专家呢？"苏瑶往前倾了倾身子。
"老周说，唯一能确定的专家一周前就飞云南了。"张队掏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说是去山里采民俗样本，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苏瑶的指尖无意识着笔记本边缘。
一周前——安悦是西天前遇害的，三天前警方才介入。
她想起监控里那个提黄纸的黑衣人，想起403房墙皮脱落处的图案，想起李法医说"立刻出去"时发白的嘴唇。
"会不会..."林宇刚开口，手机突然震动。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冲苏瑶和张队抱歉一笑，"队里来的，我去阳台接。"
玻璃门滑开的声响里，苏瑶听见夜风掀起窗帘的哗啦声。
她望着林宇微驼的背影，想起前晚他蹲在案发现场翻监控到凌晨三点，想起他把凉透的包子塞给她时说"我不饿"，想起他刚才盛汤时手腕上那道没消的红痕——是被热油溅的。
"小苏？"张队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想什么呢？"
"没事。"苏瑶扯出个笑，目光却落在林宇搭在椅背上的警服上。
衣袋里露出半截文件袋，最上面的照片是安悦的死亡现场，她指甲里的菌丝在闪光灯下泛着诡异的青灰。
林宇推门进来时，苏瑶己经把笔记本收进帆布包。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沉，指节无意识敲着桌沿："队里说...小区保安的证词有问题。"
"怎么？"张队放下杯子。
"他之前说没见过黑衣人，可监控里他六点半去了便利店，半小时后才回来。"林宇扯松领带，"调了便利店的监控，他那会儿在和人打电话，脸色不太对。"
苏瑶的手指在桌下蜷起。
她想起停尸房那通未知号码的短信，想起403房钥匙齿痕硌在掌心的疼，想起林宇接电话时压低的声音里，有句"先别告诉苏瑶"。
"那...接下来怎么办？"她问。
林宇低头擦了擦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有些躲闪："明天我去审保安，你...先别跟着跑了。"他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进她碗里，"今天累成这样，明天好好休息。"
苏瑶望着碗里颤巍巍的肉，忽然想起解剖室里安悦青白的脸。
她摸了摸帆布包里的试管，黑气应该又往上爬了些——就像真相，正沿着管壁，缓缓浮出水面。
窗外的月光爬上餐桌时，林宇开始收拾碗筷。
张队拎着西瓜皮出门，说要去遛弯消化食。
苏瑶站在厨房门口，看他系着围裙刷碗，水流声里，她听见自己问："你今天...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宇的手顿了顿。
泡沫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水槽里碎成一片白。
他没回头，声音混着水声："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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