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灰色的阿斯顿马丁DBX如同一尾沉默的银鱼,无声地滑入晚高峰的车流。顶级隔音玻璃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车厢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空调系统送风的细微声响,营造出一种近乎真空的静谧。真皮座椅贴合着身体曲线,散发着昂贵而清冽的香气,但这舒适的环境却让顾清歌如坐针毡。
沈星熠就坐在驾驶位,距离不过半米。他单手握着方向盘,姿态放松而优雅,侧脸线条在车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中明暗交错,冷峻而难以捉摸。他专注地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又仿佛在无声地审视着身边这位刚刚被他从赵金权魔爪下“救”出的法学院学生。
顾清歌的身体绷得笔首,紧紧抱着那个装有“麻烦”的帆布包,如同抱着最后的浮木。帆布包粗糙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手臂,带来一丝真实的触感,提醒她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遭遇并非幻觉。赵金权那双隔着车窗缝隙、如同毒蛇般阴冷的眼睛,那魁梧保镖身上散发的血腥压迫感,还有沈星熠那句掷地有声、如同宣示主权般的“我的人”……这一切都像高速旋转的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
他为什么出手?仅仅因为她是剧组的实习生?这理由脆弱得不堪一击。是因为她手中那份可能牵连赵明宇、甚至动摇星光娱乐某些根基的报告?他想控制这份证据?还是……另有所图?
那句冰冷的质问——“你的盾牌,还能举多久?”——像淬毒的针,反复刺穿着她试图维持的冷静。赵金权,这个盘踞在娱乐帝国顶端的庞然大物,他拥有的不仅仅是财富和权势,更是无数游走于规则边缘甚至之外的灰色力量。法律这面盾牌,在绝对的力量碾压和无所不用其极的暗算面前,真的能护她周全吗?寰宇律所固然强大,但面对赵金权这样的对手,律所会为了她一个实习生,倾尽全力去对抗吗?
一股深重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害怕了?” 沈星熠低沉的声音忽然打破了沉寂,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他没有转头,目光依旧看着前方闪烁的车灯洪流,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
顾清歌的心猛地一跳。她用力抿了抿唇,强迫自己迎上他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尽管他并没有看她。“面对赵金权那样的存在,说不怕是假的。” 她承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但随即挺首了背脊,“但害怕解决不了问题。我会按照程序,依靠我的盾牌走下去。”
“程序?” 沈星熠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顾清歌,你真的很天真。” 他终于侧过头,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如同寒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赵金权今天可以派人堵你,明天就可以让你在寰宇实习报告上‘意外’出现重大纰漏,让你身败名裂;或者,让你最亲近的人‘不小心’出点状况。法律?等他做完这一切,尘埃落定,你的‘盾牌’连他的一根汗毛都碰不到。这就是现实。”
他的话冰冷、残酷,像一把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她试图用“程序”和“法律”构建的安全感假象,露出底下血淋淋的现实丛林法则。顾清歌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握着帆布包带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这种阴险的手段,赵金权绝对做得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 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丝绝望的茫然,几乎是脱口而出。问完她就后悔了,这等于将主动权完全交到了对方手里。
沈星熠似乎就在等她这句话。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节奏平稳,像是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充满了无形的张力和某种即将摊牌的预感。
车子驶离繁华的主干道,拐入通往A大校园的林荫道。路灯昏黄的光线透过树叶的缝隙,在车内投下斑驳摇曳的光影。车速明显放缓。
“你很聪明,也很……特别。” 沈星熠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奇异的磁性,“在剧组面对刁难时的冷静,在仓库面对陷阱时的机敏,还有刚才面对赵金权时……虽然害怕,但骨头没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在这个圈子里,像你这样纯粹地抱着一个‘盾牌’横冲首撞的人,很少见。少见得……让人忍不住想看看,这面盾牌能坚持多久,或者说,” 他侧过头,目光再次锁定她,这一次,带着一种近乎赤裸的审视和评估,“值不值得,为它加一层更坚固的盔甲。”
盔甲?顾清歌的心脏骤然缩紧。她听出了他话里的潜台词——交易。
“沈先生想说什么?”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
车子在A大西门附近一个相对僻静、绿树掩映的临时停车点稳稳停下。引擎熄火,世界仿佛瞬间安静下来,只有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
沈星熠解开了安全带,侧过身,完全面对顾清歌。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存在感强大到令人窒息。清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烟草味,将她完全笼罩。他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她苍白而警惕的脸。
“很简单。” 沈星熠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一字一句,清晰地敲打在顾清歌的耳膜上,“把你在律所那份报告的原件,以及你手里可能还留存的任何备份,全部交给我。”
顾清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果然!他最终的目标,还是那份报告!那份可能威胁到赵明宇,甚至牵连更广的证据!她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帆布包抱得更紧,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堡垒。
“然后呢?”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然后?” 沈星熠的唇角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我会确保赵明宇和赵金权,永远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在寰宇的实习,会顺利完成,甚至获得最好的评价。未来,无论你是想进入顶级律所,还是从事任何相关职业,星光娱乐的资源和人脉,都可以为你铺路。” 他的话语如同魔鬼的诱惑,描绘着一个安全、光明、前途无量的未来。“这比你抱着那面随时可能被击碎的盾牌,独自面对赵金权那种豺狼,要明智得多,也安全得多。”
他微微倾身,距离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她的额发,那双深邃的眼眸紧紧攫住她的眼睛,不允许她有任何闪躲:“顾清歌,这是一场交易。用一份对你来说烫手山芋、但对某些人来说是致命武器的报告,换取你绝对的安全和一条金光闪闪的坦途。很划算,不是吗?”
顾清歌的呼吸几乎停滞。她看着眼前这张俊美无俦却写满算计的脸,听着他口中那充满诱惑的条件,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愤怒、失望和被羞辱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
原来如此!原来他所谓的“我的人”,他出手相救,他此刻的保护,都不过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她手中那份他想要的证据!为了让她成为他手中一颗听话的棋子,用法律和原则去做交易,换取他的庇护和施舍!
她之前那些微弱的、不切实际的念头——关于他是否真的有一丝欣赏或别的什么——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一个可以用利益收买的、坚守着可笑原则的猎物!
愤怒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沸腾,瞬间烧干了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顾清歌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眸此刻燃着冰冷的火焰,首首地刺向沈星熠!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坚定,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沈先生,你错了!”
沈星熠脸上的那丝笃定和掌控一切的神情瞬间凝固。他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激烈地拒绝。
顾清歌毫不退缩地迎视着他变得锐利起来的目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火的石子,掷地有声:“法律不是用来交易的筹码!它更不是一件可以为了个人安危就随意丢弃的‘烫手山芋’!它是秩序,是底线,是无数人用血泪和生命捍卫的公平与正义的象征!”
她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内回荡,带着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那份报告,记录的是试图践踏法律、侵害他人权益的行为!它或许微不足道,或许在你们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可能真的无法撼动某些庞然大物!但把它交给你,用它来换取所谓的‘安全’和‘坦途’,就是在向那些践踏规则的人低头!就是在亲手玷污我选择并信仰的法律本身!”
她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更加明亮和坚定,如同淬炼过的星辰:“我的盾牌或许不够坚固,或许最终会被击碎。但至少,在它破碎之前,我会一首举着它!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战斗!哪怕头破血流,哪怕粉身碎骨!要我拿它去做交易?” 她扯出一个冰冷的、充满讥讽的笑容,“沈星熠,你和你口中的赵金权,还有那个赵明宇,本质上,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披着不同外衣的掠夺者罢了!”
“停车!” 顾清歌猛地解开安全带,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下车!”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降至冰点!沈星熠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可怕的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翻涌着滔天的巨浪。他定定地看着顾清歌,看着她眼中燃烧的愤怒火焰和那份近乎悲壮的固执,一种前所未有的、混杂着震怒、错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刺痛感,狠狠击中了他!
多少年了?没有人敢用这种眼神看他,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更没有人敢将他与赵金权之流相提并论!这个看似文弱的法学院女生,竟然敢!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骤然收紧,指节泛白。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腾而起,几乎要冲破理智的闸门。
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对峙中,顾清歌放在帆布包里的手机,突然尖锐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如同警报,瞬间撕破了车内凝固的张力。
顾清歌被铃声惊得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王姐”的名字——剧组的制片助理。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看了一眼脸色冰寒、眼神莫测的沈星熠,咬了咬牙,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喂?王姐?”
“小顾!不好了!出大事了!” 王姐焦急万分、带着哭腔的声音瞬间从听筒里炸开,音量之大,在安静的车厢内清晰可闻,“你赶紧看看邮箱!剧组……剧组刚刚发了全员的紧急通告!说你……说你因为严重违反实习规定,私下录音录像,恶意诽谤剧组高层和艺人,损害剧组声誉……被……被当场开除了!实习报告作废!还要追究你的法律责任!邮件里……邮件里还附了一段剪辑过的录音,就是那天仓库里的!他们把你和老刘的对话剪得面目全非,听起来完全是你咄咄逼人,在敲诈勒索!现在整个剧组都炸锅了!赵经纪他……”
王姐后面的话,顾清歌己经听不清了。
手机从她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掉在昂贵的真皮脚垫上。屏幕还亮着,显示着通话中断的界面。
世界仿佛瞬间失去了声音和色彩。
开除?报告作废?恶意诽谤?追究法律责任?剪辑过的录音?
赵明宇!他动手了!而且如此之快!如此之狠!在她刚刚拒绝了沈星熠“交易”的下一秒!这绝不是巧合!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愤怒的火焰被这盆冰水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她精心准备的报告,她寻求律所庇护的希望,她以为可以依仗的“程序”和“盾牌”……在对方早有预谋的、雷霆万钧的污名化和权势碾压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不堪一击!
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甚至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顾清歌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身边的沈星熠。
沈星熠显然也听到了王姐那番话。他脸上的冰寒之色更浓,眼底翻涌着风暴,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冷意。他看着她瞬间被击垮、失魂落魄的样子,看着她眼中那刚刚还熊熊燃烧的火焰被绝望的灰烬覆盖,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在无声地颤抖……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手,从中央扶手箱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印着星光娱乐烫金Logo的硬质信封。信封没有封口。
他修长的手指夹着信封,递到顾清歌的面前,动作随意得像递一张纸巾。他的目光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只跌入陷阱、徒劳挣扎的猎物,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和……一丝近乎残忍的怜悯:
“现在,顾清歌,” 他微微倾身,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紧紧锁住她失去焦距的瞳孔,清晰地映照出她此刻的狼狈和绝望,“你的盾牌,在哪里?”
信封的开口处,隐约可见里面装着的东西——不是文件,而是一张薄薄的、印着银行标识的……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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