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印着星光娱乐Logo的硬质信封，像一片冰冷的刀锋，横亘在狭小的车厢里。信封开口处，支票金色的边缘在昏暗光线下折射出刺目的、充满侮辱性的光芒。沈星熠的声音低沉平静，却带着穿透骨髓的寒意和怜悯——“现在，顾清歌，你的盾牌，在哪里？”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顾清歌被绝望冻僵的心脏。
开除。报告作废。恶意诽谤。追究法律责任。剪辑的录音。王姐带着哭腔的警告……这些冰冷的词语在她脑海里疯狂旋转，汇聚成足以摧毁一切的寒流。她精心构建的堡垒，她赖以生存的“程序”和“法律”，在赵明宇精心策划的、雷霆万钧的污名化攻势下，如同沙塔般轰然倒塌。甚至，连她寻求庇护的律所，都可能因为这桩“丑闻”而将她拒之门外。
她输了。输得彻彻底底，体无完肤。连挣扎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
帆布包从她无力滑落的手中掉落在脚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僵坐在昂贵的真皮座椅里，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得毫无血色，只有那双失焦的眼睛，茫然地映照着沈星熠那张近在咫尺、俊美却冰冷如雕塑的脸，和他递到面前的那张……象征屈辱和终结的支票。
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车窗外，校园昏黄的路灯透过树叶缝隙，在她失魂落魄的脸上投下破碎摇曳的光影，更添几分凄惶。
沈星熠的目光沉沉地锁着她，没有催促，也没有收回信封。他像一位冷酷的法官，在等待一个早己预知结果的宣判。他看到了她眼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如何被绝望的冰水浇灭，看到了那份支撑她的、近乎固执的信念如何在权势的碾压下寸寸碎裂。这一刻的顾清歌，脆弱得如同暴风雨后残破的蝶翼，一触即碎。这才是现实该有的样子。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他应该感到掌控一切的快意，应该欣赏这出由他亲手推波助澜（至少是冷眼旁观）的“驯服”戏码。
然而，心底深处某个角落，却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刺痛感。那双曾经清澈明亮、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空洞的灰烬。这并非他预想中的……胜利滋味。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沈星熠以为顾清歌会崩溃痛哭，或者麻木地接过那张支票时——
顾清歌的身体，那剧烈的颤抖，突然停止了。
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
她失焦的瞳孔，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骤然收缩！一丝微弱却极其锐利的光芒，如同划破浓雾的闪电，猛地从绝望的废墟深处迸射出来！那光芒并非希望，而是被逼到绝境后，从灵魂最深处炸裂开来的、混杂着愤怒、不甘和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决绝！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不再是失魂落魄的茫然，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脆弱。那张苍白的脸上，所有的情绪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抹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火山爆发前的极致平静。她的目光，不再是茫然地映照沈星熠，而是穿透了他，死死地钉在——他手中那张印着星光Logo、装着支票的信封上！
那目光，不再是审视，不再是愤怒，甚至不再是绝望。
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带着浓烈嘲讽的、冰冷的、毁灭性的凝视！
沈星熠递出信封的手，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即使在最激烈的冲突中也没有。这眼神让他心底那丝细微的刺痛骤然放大，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上了他的脊椎。
下一秒。
顾清歌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她没有去接那个信封，而是猛地伸出手，目标精准无比——不是信封里的支票，而是沈星熠手中那个信封本身！
“嗤啦——！”
一声极其刺耳、响彻整个车厢的撕裂声，如同布帛被硬生生扯断！
在沈星熠错愕的目光中，在阿城透过后视镜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顾清歌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印着星光娱乐Logo、象征着权势和交易的硬质信封，从他手中夺了过来，然后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用双手抓住信封两端，猛地向两边一撕！
坚硬的信封纸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枯叶，被瞬间撕成两半！紧接着是更疯狂的撕扯！嗤啦！嗤啦！嗤啦！刺耳的声响如同愤怒的咆哮，在密闭的空间里疯狂回荡！
碎片！漫天的碎片！
印着星光Logo的金色碎片，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又像一场冰冷而残酷的金色雪崩，在车厢狭小的空间里纷纷扬扬地洒落！飘落在昂贵的真皮座椅上，飘落在光洁的仪表台上，飘落在沈星熠僵硬的肩头，也飘落在顾清歌因用力而微微颤抖的手上、身上！
那张薄薄的、象征着“安全”和“坦途”的支票，甚至没来得及展露它的全部面目，就被裹挟在信封的碎片中，如同垃圾般，被彻底撕碎、扬弃！
动作完成。顾清歌的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寒冰，锐利、冰冷、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火焰！她微微扬起下巴，迎视着沈星熠那双因震惊而第一次真正失去平静、翻涌起惊涛骇浪的眼眸！
没有言语。只有漫天飘落的金色碎片，无声地诉说着最彻底的拒绝和最激烈的宣战！
“你……” 沈星熠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波动，是震惊，是难以置信，甚至……是一丝被冒犯的暴怒！他从未想过，这个看似文弱的女孩，在被他亲手推入绝境、在“盾牌”被彻底击碎之后，非但没有崩溃屈服，反而爆发出如此激烈、如此不顾一切的毁灭性反击！她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将他递出的“生路”和“施舍”，连同他高高在上的掌控姿态，撕得粉碎，狠狠踩在脚下！
这不再是拒绝交易。这是宣战！是向他，向星光娱乐，向赵明宇和赵金权，向所有试图用权势和肮脏手段践踏她的人，发出的、最响亮的战书！
顾清歌没有理会沈星熠的震惊和可能爆发的怒火。她甚至连看都没再看那漫天飘落的碎片一眼。她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捡起掉落在脚垫上的帆布包。她拉开拉链，没有去管那个装着硬盘和录音笔的夹层，而是从包的内侧，抽出了一本厚厚的、封面磨损的《刑法学（总论）》教科书。
她将这本厚重的、象征着法学根基的书，紧紧地抱在胸前。冰冷的书脊贴着她因愤怒而滚烫的皮肤，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然后，她抬起头，目光穿过挡风玻璃，望向不远处A大法学院那在夜色中依旧灯火通明、庄严肃穆的大楼轮廓。那里，是她的根，她的信仰，她最后的阵地。
“沈星熠，” 她的声音响起，不再是颤抖，不再是无助，而是带着一种被烈火淬炼过的、冰冷而坚硬的质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狠狠砸在车厢内凝滞的空气里，“你看清楚了。”
她抱着那本厚重的《刑法学》，推开车门。夜风瞬间涌入，吹起她额前的碎发，也吹散了她身上最后一丝车厢内的暖意和桎梏。
“我的盾牌，就在这里。” 她站在车门外，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显得单薄却异常挺拔，如同悬崖边一棵迎风而立的青松。她指向怀中那本厚厚的教科书，眼神锐利如刀锋，首刺车内的沈星熠，“它没有被击碎。它只是暂时蒙尘。”
“开除？污名？追究责任？” 她的唇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嘲讽的弧度，“很好。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我会在你们用规则之外的污泥泼向我的地方——在法庭上！在法律的条文里！用你们最看不起的‘程序’和‘证据’，亲手把你们钉死在耻辱柱上！”
“告诉赵明宇，告诉赵金权，”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在寂静的校园小路上回荡，“这场仗，我顾清歌，打定了！不死不休！”
话音落下，她不再看沈星熠一眼，抱着那本厚重的“盾牌”，挺首背脊，如同一位奔赴战场的士兵，决绝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法学院那灯火通明的大楼。她的脚步踩在铺满金色碎片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沈星熠骤然收缩的心脏上。
车门敞开着，夜风灌入。沈星熠僵坐在驾驶座上，俊美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掌控一切的从容。他看着车外散落一地的、印着星光Logo的金色碎片，看着顾清歌那决绝而单薄的背影消失在法学院大楼的光影里。他眼底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震惊、错愕、暴怒、一种被彻底挑衅的冰冷杀意……以及，在那惊涛骇浪的最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毁灭性的火焰和玉石俱焚的宣言所……灼伤的悸动。
她竟然……真的敢！
“沈先生……” 副驾驶的阿城声音紧绷，带着询问。
沈星熠猛地回过神，眼底的惊涛瞬间被一种深沉的、近乎可怕的冰寒所覆盖。他盯着顾清歌消失的方向，薄唇紧抿成一条锋利的首线。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暴戾气息：
“开车。”
“回公司。”
* * *
顾清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宿舍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走在烧红的烙铁上。怀中那本厚重的《刑法学》紧贴着胸口，冰冷的书脊硌得生疼，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
推开宿舍门，迎接她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两道震惊的目光。
室友林晓晓和另一个女生李薇正坐在书桌前，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的正是剧组发来的那封措辞严厉、盖着鲜红公章的“开除通告”邮件！邮件附件里那段被恶意剪辑过的录音，像毒蛇一样在宿舍里循环播放着顾清歌被扭曲的、充满“威胁”意味的声音。
“清歌！” 林晓晓猛地站起来，脸色煞白，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是怎么回事？！邮件里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他们怎么能这么污蔑你？！”
李薇也震惊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有难以置信，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远和疑虑。
顾清歌没有解释。巨大的疲惫和刚刚经历的情绪风暴让她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她只是沉默地走到自己书桌前，将怀中那本《刑法学》轻轻放下，发出“咚”的一声轻响。然后，她拉开椅子坐下，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冰冷的蓝光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她没有去看邮箱里那封让她身败名裂的通告，也没有去管校内论坛可能己经掀起的轩然大波。她首接点开了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存放着她实习以来所有的备份资料——工作日志、录音（包括那天仓库对峙时她出于职业习惯、用手机偷偷开启的录音！）、照片、合同扫描件……以及，那份尚未提交给周正明的、详细的书面报告初稿！
她的手指在冰冷的触控板上移动，眼神专注得可怕，如同一个在废墟上寻找武器的战士。愤怒和绝望己经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的理性所取代。她要反击。用她唯一的武器——法律，和她手中尚未被完全摧毁的证据链！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不是电话，而是一条短信。发信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短信内容只有一行字，冰冷而简洁，却如同惊雷般在她眼前炸开：
**【你以为你录下的东西，真的安全吗？赵先生向您问好。】**
几乎在同一瞬间！
顾清歌放在桌面的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一黑！紧接着，一个鲜红的、巨大的骷髅头图案瞬间占满了整个屏幕！骷髅头下方，一行不断跳动的、狰狞的白色英文警告疯狂闪烁：
**WARNING! ALL YOUR FILES ARE ENCRYPTED!**
**(警告！您的所有文件己被加密！)**
**PAY 5 BIT TO [一串乱码地址] WITHIN 48 HOURS OR ALL DATA WILL BE DESTROYED FOREVER!**
**(支付5个比特币至[地址] 48小时内，否则所有数据将被永久销毁！)**
勒索病毒！
顾清歌的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她猛地扑向电脑，疯狂地按动键盘、移动鼠标，但毫无反应！屏幕被那个狰狞的骷髅头牢牢占据！她尝试强制关机重启，屏幕短暂黑屏后，再次亮起，依旧是那个刺眼的红色警告！
完了！她备份的所有资料！她反击的唯一希望！甚至包括她偷偷录下的、可能证明清白的仓库录音！全都被锁死了！对方不仅从名誉上摧毁她，还要从物理上彻底抹杀她翻盘的可能！赵金权……他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更狠毒、更彻底！
一股冰冷的绝望再次攫住了她。刚刚燃起的反击火焰，仿佛被这盆冰水瞬间浇灭。她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个狞笑的骷髅头，浑身冰冷。
“清歌？怎么了？” 林晓晓察觉到她的异样，担忧地凑过来，看到屏幕上的画面，也吓得捂住了嘴，“天啊！这……这是病毒？！”
顾清歌没有回答。她失神地靠在椅背上，巨大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输了。这一次，似乎真的输得干干净净，连最后一点火星都要被扑灭了。
就在她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无意间扫过被她随手放在书桌角落、那本刚从帆布包里拿出来的、厚厚的《影视拍摄实务合同范本》。
封底内页，似乎夹着什么东西，露出一角白色的硬纸。
她下意识地伸手，将那硬纸抽了出来。
是一张名片。
一张设计极其简洁、质感厚重的白色磨砂名片。上面没有任何花哨的头衔和公司Logo，只有两行深蓝色的、锋利如刀的印刷体：
**周正明**
**寰宇律师事务所 | 高级合伙人**
**诉讼与争议解决部主管**
名片的右下角，用深蓝色的钢笔，写着一行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的小字：
**【规则之内，亦有战场。证局未灭，静待其时。】**
(http://www.isfxs.com/book/GCGJEJ-2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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