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机的铁铲磕在青石板上的瞬间，整个文化广场都静了。
林亦可踮着脚往坑里望，阳光穿过歪脖子树的枝桠，在新翻的土上投下斑驳的影。被挖开的青砖阵呈八卦状，十二块刻着樱花的砖围成圆，中间嵌着块更小的砖，表面用朱砂画着朵五瓣花——和陈素琴银锁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这是..."苏晚的声音发颤。她蹲在坑边，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块小砖，"我外婆的陪嫁箱底，也有块这样的砖。她说'等春芽冒头，就把它放进花池'。"
严颂用毛刷扫去砖缝里的土，露出半截生锈的铜钉。铜钉上挂着张褪色的纸条，字迹是陈素琴的小楷："第十二块砖下，藏着春芽的命。"
"叮——"
林亦可的手机震动。是市博物馆的王教授发来的照片，内容是她今早提交的续春花档案。照片里，最新一张展板旁站着个小女孩，举着放大镜看嫩芽——正是小芽。配文是："特别感谢守春园的小守春人林小芽同学，她发现的砖缝纹路为研究提供了关键线索。"
"小芽！"林亦可转身，看见小女孩正扒着工棚的篱笆往这边看。她银锁上的樱花吊坠晃啊晃，和陈素琴银锁上的坠子，是同一种工艺。
"姐姐！"小芽跑过来，手里攥着颗沾着泥的种子，"我在砖缝里捡到的！和王阿婆给的续春种子不一样，它有五个角！"
林亦可接过种子。种子的五个角上，分别刻着极小的字："陈""林""苏""周""严"。
"这是..."她抬头看向众人，"我们五个守春人的姓氏。"
下午的社区活动室里，王教授的视频连线占满了整面墙。他推了推眼镜，指向屏幕上的老照片："1947年陈素琴在延安的窑洞前，拍过一张类似的砖阵。根据档案记载，那是'十二守春人'的盟誓阵——每块砖代表一代守春人，砖下的种子是'春天的信物'。"
"那第十二块砖呢？"小芽踮脚问。
王教授的目光落在屏幕里的小女孩身上，笑了："第十二块砖，是'未来的守春人'。陈素琴在日记里写过，'当第十二块砖被挖出时，春天就不再是一个人的名字，是一群人的信仰'。"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钻进花池时，小芽正蹲在新挖的砖阵前。
她用小刷子轻轻清理每块砖的缝隙，突然在第七块砖下摸到硬物。那是个铁盒，盒盖上刻着"守春·1960"——和陈素琴1960年的日记本，是同一年。
"林姐姐！"她举着铁盒跑过来，"里面有封信！"
林亦可拆开信，是陈素琴的字迹："致未来的春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第十二块砖己经被挖出。请记住，春天不是花，是种花的人。十二代人，十二双手，十二颗心，要把春天种进每一寸土里，种进每一个愿意弯腰的人心里。"
"啪嗒。"
一滴眼泪落在信纸上。苏晚的手指抚过砖阵，她腕间的银锁突然发烫。她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淡青胎记——和陈素琴照片里的印记，形状分毫不差。
"我外婆说，"她的声音发颤，"我妈临终前也说过同样的话。原来...原来我们都是春芽。"
深夜的守春园，林亦可坐在老藤椅上，翻看着陈素琴的旧日记。小芽蜷在她腿上打盹，手里攥着那颗五角星种子。严颂在院子里烧纸钱，火光照亮他泛红的眼眶——那是给陈建国的。
"林姐姐。"小芽突然惊醒，指着窗外，"花又开了！"
林亦可抬头。原本第七朵的续春花旁，第八朵正缓缓舒展花瓣。它的颜色比之前更艳，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绽放的樱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春芽"二字。
"这是小芽种的。"严颂走过来，手里端着碗热汤，"她上周偷偷在花池里埋了颗种子，说是'给未来的春天'。"
林亦可摸了摸小芽的头。小女孩睡得正香，嘴角沾着饭粒，像个天使。她想起陈素琴日记的最后一页："春芽不是一个人，是一代又一代愿意弯腰种春天的人。他们可能叫陈素琴，可能叫林亦可，可能叫小芽——但不管叫什么，他们都是春天的根。"
春分后的第三十天，守春园来了位特殊的客人。
是位穿中山装的老人，拄着拐杖，手里提着个竹篮。他掀开蓝布，露出十二株带土的花苗——每株根部都裹着红绳，绳结里塞着张小纸条。
"我是陈素琴的警卫员。"老人的声音有些哑，"1947年冬天，她被带走前，把这十二株'续春'交给我，说'等春天再开，就替我种下去'。"
林亦可接过花苗，发现每株的标签上都写着年份：1948、1952、1957...一首到2023年。最上面那株的标签是空白的，只画了朵樱花。
"这是今年要种的。"老人指了指花池，"我活到一百零二岁，终于等到这一天。"
暮色渐浓时，林亦可独自留在花池边。
她望着第八朵续春花，花瓣上的"春芽"二字在夕阳下泛着暖光。风里飘来花香，混着小芽的笑声——那孩子正追着蝴蝶跑，银锁在颈间叮当作响。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严颂发来的消息："后巷的老人们说要给守春树挂灯笼，你来看看选什么颜色？"
林亦可笑了笑，回复："选粉色吧，像续春花的颜色。"
她转身要走，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响动。抬头望去，守春树的枝桠间，第八朵花正在月光下轻轻摇晃。它的花瓣落在她掌心里，背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小芽的笔迹："姐姐，春天是很多人一起种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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