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亦可是在晨雾里发现那株野樱的。
她沿着山涧往上走时，露水正顺着蕨类植物的叶片滚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光。转过一道石崖，视线突然被一团淡粉点亮——是株野樱，斜生在崖缝里，枝桠上缀着七八朵花，花瓣边缘泛着淡金，和守春园的续春花像极了。
"林姐姐！"小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就说山涧里有春天！"
小女孩举着个玻璃罐，里面装着她今早采的野莓："王阿婆说，山涧里的花是'野春天'，比守春园的更野、更倔。"她踮脚碰了碰野樱的花瓣，"你看，它的花蕊里有颗小种子，和陈素琴奶奶的种子一个颜色！"
林亦可蹲下来，用放大镜观察那粒种子。深褐色的种皮上，果然裹着层细密的金粉，和之前在"念念"花蕊里发现的如出一辙。她刚要伸手触碰，山风突然卷起一片落叶，恰好落在种子上，像给它盖了层薄被。
"别碰它。"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
林亦可回头，看见位穿靛蓝粗布衫的老人站在崖边，背有些佝偻，手里攥着根竹杖。他的银发在晨雾里泛着银光，腕间的银锁却崭新得晃眼——和小芽、秀姨的银锁，是同一对。
"您是..."她试探着问。
老人笑了，指了指崖缝里的野樱："我是这片山的守山人，姓周。这株野樱，是我爷爷1947年种的。"
山涧里的蝉鸣渐起时，周伯己经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
他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层层打开，露出半本旧日记本。封皮上的字迹己经模糊，但"周守正·1947"几个字还清晰可见。"这是我爷爷的日记，"他说，"1947年春天，他和陈素琴同志一起在延安种续春花。陈同志说，种子要种在'有根的地方'，于是我爷爷带着十二名战士，在陕北的山涧里种了十二株野樱。"
林亦可翻开日记本，第一页就贴着张老照片：年轻的周守正穿着军装，站在山涧边，身后是十二名战士，每人手里都捧着株野樱。照片背面写着："1947年春，与陈素琴同志共植'希望之樱'，愿以此根，扎进每一寸需要春天的土地。"
"后来呢？"朵朵凑过来，"这些野樱还在吗？"
周伯的手指抚过日记本的页脚："1953年，我爷爷退伍回来，想带战士们回延安看野樱。可山涧被洪水冲垮了，十二株野樱只剩三株。我爷爷把剩下的种子收起来，说'春天不能断根'。"他从油布包里掏出个铁盒，"这是他临终前给我的，里面装着最后七颗种子。"
铁盒打开的瞬间，林亦可倒吸一口凉气——七颗深褐色的种子躺在丝绒布上，每颗都裹着层金粉，和野樱枝桠上的那粒，还有陈素琴砖阵里的种子，完全同色。
"原来..."秀姨的声音发颤，"陈素琴奶奶当年埋下的十二块砖，每块砖下都藏着半颗种子；周爷爷的十二株野樱，每株结七颗种子——加起来，正好是八十西颗！"
"八十西？"小芽歪着脑袋算，"十二加十二乘七？"
"是十二代人，每代七颗心。"周伯笑了，指了指林亦可手里的铁盒，"陈同志说过，春天不是数字，是每一颗愿意发芽的种子。这八十西颗种子，就是八十西颗心。"
山涧里的野樱在午后开得更盛了。
林亦可和小芽蹲在崖缝前，看那株野樱的花瓣被风掀起，露出里面裹着金粉的种子。小芽轻轻碰了碰花瓣，种子突然"噗"地裂开条缝，像婴儿咧开的嘴。
"它在笑！"小芽惊喜地喊。
林亦可想起陈素琴日记本里的最后一页："种子发芽时，会笑；春天来临时，会唱。"她伸手接住飘落的花瓣，花瓣上的金粉落在手心里，像撒了把细碎的阳光。
"周伯，"她转身问，"这些种子，要怎么种？"
周伯从怀里掏出个竹编的小筐，里面装着陕北的黄土："陈同志说，春天要种在'有故事的地方'。守春园的老槐树有故事，山涧的野樱有故事，你们的心里，也有故事。"他把小筐递给林亦可，"把这些种子带回去，种在你们觉得最需要春天的地方。"
暮色渐浓时，守春园的老槐树下多了个竹筐。
林亦可和小芽把陕北的黄土倒进花坛，又把七颗野樱种子埋进去。小芽用树枝在土坑边画了朵樱花，花瓣上歪歪扭扭写着"希望"。
"姐姐，"她指着刚埋下的种子，"陈素琴奶奶说，春天要传给第十二个人。现在，是不是该传给山涧的野樱了？"
林亦可摸了摸她的头，望向山涧的方向。暮色里，野樱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摇晃，像是在应和什么。
"是传给每一个愿意弯腰的人。"她轻声说，"陈素琴奶奶、周爷爷、秀姨、小棠...还有你，我，我们都是春天的根。"
次日清晨，守春园的花坛里传来动静。
林亦可打着灯笼凑过去，新翻的泥土里，冒出了点嫩绿——是株续春花的幼芽，叶片边缘泛着淡粉，脉络里的金色纹路连成了完整的图案，是朵未开的樱花。
"姐姐！"小棠从远处跑来，手里举着个布包，"我奶奶说，这是她当年种太阳花时用的土，最肥了！"
林亦可接过布包，泥土里混着细碎的花瓣，泛着淡淡的金色。她和小棠一起蹲在花坛边，把新种子埋进土里。
"要和它说说话哦。"小棠轻声说，"我奶奶说，种子喜欢听真心的愿望。"
林亦可想了想，轻声说："希望你像野樱那样，带着八十西代人的心意，长成最亮的春天。"
小棠歪着脑袋笑了，银铃似的声音撞在老槐树上："那我要许个愿——希望所有愿意弯腰的人，都能种出自己的春天。"
晨风拂过，新埋下的种子在泥土里轻轻颤动。远处，山涧的方向传来野樱的轻响，像是在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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