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母亲的白发与妹妹的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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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母亲的白发与妹妹的成长

 

省城大专的节奏是高速运转的齿轮,严冬的期末考像一场硬仗,终于尘埃落定。当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晏昼合上笔帽,看着窗外飘起的零星小雪,紧绷了近半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假期伊始,他没有像一些同学那样计划着旅行或聚会,而是第一时间踏上了归家的长途汽车。车票钱,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回家,对他而言,是责任,是义务,也是心灵深处无法割舍的牵绊。

长途汽车在坑洼的省道上颠簸摇晃,窗外熟悉的田野被薄薄的雪覆盖,显出几分萧瑟。晏昼靠在冰冷的车窗上,闭目养神,脑海里却无法平静。奖学金的三千块钱,厚厚一沓,此刻正稳妥地贴胸放着,像一块温热的烙铁,提醒着他此行的分量。这笔钱,是他无数个日夜苦熬换来的,是他对母亲和妹妹微薄却沉甸甸的交代。

推开那扇熟悉的、油漆剥落的院门,家的气息混合着冬日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落光了叶子,枝桠虬劲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厨房的烟囱正冒着袅袅炊烟。

“哥!”一个清脆带着惊喜的声音响起。妹妹晏小雨像只轻快的燕子从屋里跑出来。她长高了,几乎要赶上晏昼的肩膀。褪去了孩童的稚气,身姿挺拔了许多,穿着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应该是高中校服了),扎着干净利落的马尾,眉眼间依稀可见母亲的轮廓,却多了几分书卷气和少女的清秀。只是,那眼神深处,有着与年龄不太相符的懂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小雨。”晏昼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放下手里简单的行李袋(里面只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和几本借的专业书),习惯性地想揉揉她的头,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妹妹己经是大姑娘了。他改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长高了。”

“妈!哥回来了!”小雨朝厨房喊道,声音里带着雀跃。

厨房的门帘掀开,母亲周桂兰走了出来。她腰间系着那条洗得泛白、沾着油渍的旧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当她的目光落在晏昼脸上时,那常年被生活重压刻满疲惫和忧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枯井里注入了活水。

“阿昼!回来了!”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纯粹的喜悦。

然而,当晏昼走近,看清母亲的脸时,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白发。

不是零星几根,而是成缕地、刺眼地从她原本乌黑的鬓角钻出来,像初冬田野里倔强的霜草,顽固地宣告着岁月的无情和生活的重压。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如同刀刻一般,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脸色是一种长期操劳缺乏营养的蜡黄,只有颧骨处因为灶火的热气才透出一点点不健康的红晕。她的手背皮肤粗糙皲裂,指关节因为长年劳作而微微变形。才短短一年多未见,母亲仿佛被岁月又狠狠抽走了几年的精气神,衰老的痕迹如此清晰而残酷地印刻在她身上。

“妈……”晏昼喉头一哽,声音有些发涩。他快步上前,想接过母亲手里的锅铲,“我来吧。”

“不用不用!你刚回来,歇着!”母亲连忙摆手,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坐车累坏了吧?饭马上就好!小雨,快给你哥倒杯热水!”

小雨乖巧地去倒水。晏昼的目光追随着母亲忙碌而微显佝偻的背影,看着她熟练地在灶台边翻炒,动作依旧麻利,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沉重。他想起暑假工厂那微薄的“血汗钱”,想起自己计算器上永远沉重的数字,想起母亲在缝纫机前哒哒哒响到深夜的身影……家里的负担,从未真正减轻过。

晚饭是简单的家常菜:一盘清炒白菜,一碗咸菜炒肉丝(肉丝少得可怜),一碟母亲自己腌的萝卜干,还有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饭桌上,母亲不停地给晏昼夹菜,询问着他在学校的情况:吃得饱吗?住得惯吗?学习累不累?身体怎么样?语气里满是关切和小心翼翼的探询,生怕给他添负担。

晏昼尽量轻描淡写:“都挺好的,妈。学习能跟上,身体也没事。”他绝口不提那些通宵的机房、那些啃不动的天书、那些被自尊反复碾压的瞬间。他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那个用旧报纸仔细包好的信封。

“妈,这个给您。”他将信封推到母亲面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郑重的力量。

母亲愣了一下,放下筷子,疑惑地打开。当看到里面那厚厚一沓崭新的百元钞票时,她的手猛地一抖,眼睛瞬间睁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晏昼:“这……这是……?”

“是奖学金。”晏昼平静地说,“学校发的。我……我考得还行。”

“奖学金?!”母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她反复看着那些崭新的票子,手指颤抖着着票面,眼眶迅速红了,一层水汽弥漫开来。“好……好啊!我儿子有出息了!能拿奖学金了!”她声音哽咽,像是要把这一年多甚至更久以来的辛酸和委屈都哭出来,却又拼命忍着,只是不停地用手背抹着眼睛,“妈就知道……就知道你能行!这钱……这钱你自己留着!你在外面读书要花钱……”

“妈,我还有。”晏昼打断母亲,语气不容置疑,“学校有补助,我也能省。这钱您拿着,家里开销大。”他目光扫过母亲鬓角刺眼的白发,扫过小雨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扫过桌上简单得近乎寒酸的饭菜,“小雨读书也要钱,不能苦了她。您也别太省,该吃吃,该补补身体。”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我……我能挣钱了。”

最后这句话,他说得有些艰难,却异常坚定。这不是炫耀,而是宣告,宣告他作为家中长子,终于能稍微分担那份压弯母亲脊梁的重担了。

母亲捧着那叠钱,泪水终于还是没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滴在旧报纸上,洇开深色的痕迹。她用力地点着头,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反复念叨着:“好……好……我儿子长大了……懂事了……”

一旁的小雨默默地看着,眼圈也红了。她低下头,用力扒着碗里的饭粒,小声说:“哥,谢谢你。我……我会好好读书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承诺和决心。

夜里,晏萸躺在自己熟悉又陌生的旧床上。窗外寒风呼啸,屋里没有暖气,只有一床厚实的旧棉被。隔壁传来母亲压抑着的、低低的咳嗽声,还有她小心翼翼收好那笔钱时,抽屉开关的轻微声响。妹妹房间里,隐约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她还在挑灯夜读。

家庭的负担,从未如此清晰而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母亲日益增多的白发和佝偻的身影,妹妹努力懂事却难掩疲惫的眼神,桌上那简单的饭菜,以及这老屋处处透着的清寒……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生存的艰难。他带回来的三千块奖学金,像投入深潭的一块石头,或许能激起短暂的水花,却无法改变潭水的深度。妹妹即将面临高考(或己进入大学),那将是一笔更大的开销。母亲的缝纫机还能响多久?她的身体还能扛多久?

一种比在“创想图文”时更加沉重、更加无法推卸的责任感,沉甸甸地落在了晏昼年轻的肩膀上。他的经济支援,不再仅仅是心意,而是这个家赖以喘息、得以让妹妹继续向前的、实实在在的支柱。这份认知,让他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紧迫感。

他翻了个身,将脸埋进带着阳光和尘埃味道的枕头里。省城大专机房的键盘声、讲师严厉的点评、项目获奖时的短暂喜悦……仿佛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眼前只有母亲抹泪的粗糙手掌和妹妹灯下苦读的侧影。

变强!

更快地变强!

挣更多的钱!

这个念头,像烙印一样,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灼热、更加急迫地烙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大专的学业、技能的提升,不再仅仅关乎他个人的前途,更首接牵系着母亲的白发能否少一些,妹妹的未来能否更光明一些。

窗外的风声呜咽着,像一首沉重的夜曲。晏昼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熟悉的刺痛感。这痛感,此刻却像一道冰冷的电流,刺穿了他短暂的迷茫和脆弱。他闭上眼睛,黑暗中,仿佛又看到了“创想图文”深夜屏幕的冷光,看到了省城大专机房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前路依旧漫长而艰辛,但这一次,他背负的不仅是自己的梦想,更是整个家庭沉甸甸的希望。这份重担,让他疲惫的脊梁微微佝偻,却也让他脚下的步伐,更加沉默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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