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段:惊雷骤起与脉断生死
深秋的寒意己悄然浸透卧龙山的每一寸土地,杏林坳的清晨弥漫着一层薄纱般的白霜。林青山背着药箱,脚步轻快地推开自家院门,昨夜邻村陈大爷多年的老寒腿在他施针用药后大为缓解,老人感激的笑容和那声由衷的“小神医”还在他心头回荡,带着一丝初冬暖阳般的熨帖。他盘算着今日要随爷爷去更远的李家沟出诊,正好验证一下自己新琢磨的针对顽固风湿的针药配合之法。
然而,推开堂屋门扉的瞬间,一股异样的死寂感扑面而来,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浇熄了他心头的暖意。平日里这个时辰,爷爷林老根早己起身,或在药案前分拣药材,或在院中吐纳练功。但此刻,堂屋里昏暗寂静,只有窗外寒风掠过枯枝的呜咽。炕上,爷爷的身影蜷缩在厚重的棉被里,一动不动。
“爷爷?”青山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心脏。他快步冲到炕边,借着窗棂透进的微光看去——爷爷的脸色呈现出一种极其不健康的灰败,双颊却带着异样的潮红(阴虚阳浮),嘴唇干裂发紫(气滞血瘀),呼吸微弱而急促,喉间发出极其细微、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痰鸣声(痰浊壅塞)!
“爷爷!您怎么了?!”青山的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他扑到炕沿,伸手去探爷爷的额头——滚烫!那热度灼人!他立刻抓起爷爷枯瘦的手腕,三指搭上寸口。指尖传来的脉象,让他如坠冰窟!那脉搏跳得又急又快(数脉),如同被惊扰的野马,却又在疾速中带着一种诡异的滑腻感(滑脉),更深处,还隐隐透着一股如同琴弦绷紧欲断般的弦硬(弦脉)!数、滑、弦三脉并见,且尺脉沉微欲绝(肾气大亏)!这是…这是爷爷曾无数次告诫过他的凶险之兆——中风闭证!痰热内闭,肝风内动,元阳欲脱!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青山的咽喉!他从未想过,那座在他心中如同巍峨高山、撑起他整个天地的爷爷,竟会如此突然地、以如此凶险的方式倒下!那平日里指点江山、妙手回春的手,此刻却冰冷无力!那洞悉幽微、如古井深潭般的眼神,此刻却紧闭着,深陷在痛苦之中!
第二段:稚肩擎天挽狂澜
“爷爷!您醒醒!醒醒啊!”青山的呼喊带着哭腔,他强迫自己压下翻江倒海的恐惧和无助。不行!不能慌!爷爷需要他!他是杏林坳的“小神医”,他是爷爷唯一的传人!
他猛地转身,扑向药柜,双手因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药瓶。安宫牛黄丸!这是开窍醒神、清热豁痰的救命药!他颤抖着撬开爷爷紧咬的牙关,那牙关紧咬的力道大得惊人。他用温水化开药丸,小心地、一点点地灌入爷爷口中。接着,飞速打开针包!寒光闪闪的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而决绝的光芒!
水沟穴(人中)!深刺醒脑!内关穴(双)!宁心安神,宽胸理气!丰隆穴(双)!化痰要穴!太冲穴(双)!平肝熄风!还有…十宣穴!放血泄热!青山的手从未如此沉稳过!恐惧被巨大的责任感和对爷爷深沉的爱意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每一个穴位的定位都精准无比,每一次下针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捻转,提插,补泻…他将十年来所学的针法精髓,将爷爷倾囊相授的所有救命绝技,毫无保留地灌注于指尖的银针之上!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头的汗珠滴落在爷爷灰败的脸上,他也浑然不觉。他的世界,只剩下指尖下爷爷微弱的脉搏,银针的嗡鸣,以及心中那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呐喊:爷爷!挺住!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煎熬中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在绝望的深渊中挣扎了万年,爷爷急促而艰难的呼吸声,似乎…似乎平缓了一丝?喉咙里那令人心悸的痰鸣,也减弱了些许?更让青山心脏狂跳的是,爷爷紧闭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爷爷!”青山的声音带着狂喜的哽咽。
林老根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曾经洞悉一切、充满智慧光芒的眼眸,此刻浑浊、黯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苦。他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青山布满汗水和泪痕的小脸上,嘴唇翕动着,发出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声音:“青…山…”
第三段:油尽灯枯承重诺
“爷爷!我在!我在!”青山紧紧抓住爷爷那只尚能微微动弹的左手,将脸颊贴在那冰凉粗糙的手背上,泪水再也无法抑制,汹涌而出。那声微弱的呼唤,是生的希望,却也更像是一把钝刀,狠狠剜在他的心上。
林老根的目光艰难地移动着,最终落在了墙角那个堆满杂物、通往尘封阁楼的木梯方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眷恋、不甘,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嘱托。他积攒着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娃…爷…爷不行了…这盏灯…油…油尽了…”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青山的心上!他拼命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不!爷爷!不会的!我能治好您!我能!您告诉我用什么药!再凶险的方子我也敢用!”
爷爷的嘴角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却只牵动了无尽的苦涩。他反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青山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惊人,仿佛要将自己毕生的信念和重担都灌注进去!“听…听爷爷说…”他的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每一个字都仿佛用灵魂在铭刻,“药…医不死病…死生有命…爷爷…大限到了…”
他浑浊的目光死死盯着青山,里面燃烧着最后、也是最炽烈的火焰:“阁楼…匣子…书…林家的根…都在…都在里面…你…你看到了…”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如同破旧的风箱,牵动着青山的心弦,“守住它!学透它!但…但更要记住…医者…医者之根…在…在…仁心!在…在…活人济世!莫…莫被秘术…迷了…迷了心窍…莫负…莫负了这身…本事…和…和乡亲们的…托付…”
爷爷的手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缓缓松开了青山的腕子,无力地垂落在炕沿。那双饱经沧桑、阅尽生死的眼睛,最后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青山,仿佛要将孙子的模样刻进永恒的灵魂深处。那眼神里有欣慰,有期许,有无限的不舍,更有如山岳般沉重的嘱托!然后,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如同风中残烛,悄然熄灭。眼皮缓缓合拢,只留下眼角一滴浑浊的、尚未滑落的泪珠。
“爷爷——!!!”
一声凄厉到撕心裂肺的哭喊,如同受伤孤狼的悲鸣,瞬间刺破了杏林坳死寂的清晨,在卧龙山苍茫的群峰间久久回荡!青山扑倒在爷爷尚有余温的身体上,小小的身躯因巨大的悲痛而剧烈地颤抖、蜷缩。他紧紧抱着爷爷枯瘦的身躯,仿佛要留住那正在飞速流逝的温度,滚烫的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浸透了爷爷冰冷的衣襟。
窗外,凛冽的寒风呜咽着卷过枯枝,发出如同哀泣般的声响。油灯的火苗在突如其来的穿堂风中疯狂摇曳,最终不甘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那方写着“仁心小术”的柏木匾额,在门楣的阴影里,沉默地注视着堂屋内这生离死别的一幕。
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青山彻底淹没。相依为命的山村,药香弥漫的堂屋,严厉又慈爱的爷爷,那佝偻却如高山般伟岸的背影…他生命中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就在这个深秋的清晨,轰然倒塌了。阁楼里尘封的木匣,书页间流淌的星图经络,指尖下精微的脉海…所有关于医道的瑰丽梦想,此刻都被这残酷的现实蒙上了一层冰冷的灰烬。
然而,就在这无边的痛苦与绝望的深渊里,爷爷最后那紧紧攥住他手腕的力道,那如同烙印般刻进灵魂的眼神,那沉甸甸、字字泣血的嘱托——“守住它!学透它!…莫负了这身本事…和乡亲们的托付!”——却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亮起的灯塔,带着灼热的温度,穿透了厚重的悲伤迷雾,狠狠地撞进了他几乎碎裂的心房!
他止住了撕心裂肺的哭喊,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中,望向墙角那通往尘封阁楼的木梯,望向门楣上那块沉默的“仁心小术”匾额,最后,目光落回爷爷安详却再无生息的脸上。那双曾指引他医道之路的眼睛永远闭上了,但那份沉甸甸的传承之火,那份悬壶济世的如山重诺,却在此刻,以一种无比残酷又无比神圣的方式,完完全全地、不容置疑地,传递到了他稚嫩的肩膀之上!
寒霜覆盖的院落里,少年跪在冰冷的炕沿前,紧紧握着爷爷冰冷的手。巨大的悲伤依旧如同冰冷的枷锁缠绕着他,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痛苦、责任与无比坚定的力量,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在泪水的浇灌和冰霜的淬炼下,开始在他破碎的心田深处,顽强地、不可遏制地萌发生长!离别的剧痛,成为了医者之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礼,将那个曾经在爷爷羽翼下成长的“小大夫”,推向了独自面对风雨、独自扛起“医道”大旗的宿命之路。爷爷的油灯熄灭了,但属于林青山的征途,才刚刚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点亮了第一颗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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