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内,蟠龙柱在熹微晨光的映照下,泛着丝丝冷冽光泽。朱元璋怒不可遏,将辽东战报狠狠拍在御案之上,那力道之大,使得青铜笔架应声跌落,“当啷”一声脆响,震碎了满殿的寂静。
“北元残部又洗劫了三个边镇!”他紧攥着羊皮纸的指节泛白如霜,眼角深深的皱纹里,似凝着无尽的寒霜,“阿鲁台这狗贼,去年被五六叔打得七零八落的兵马,竟又拼凑出五万之众?”
阶下站立的武将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唯有朱五六稳稳站在最前,他身着的玄色蟒袍上,金线在摇曳烛火里闪烁明灭,似有光芒流转。
朱五六凝视着御案上那染血的战报,脑海中瞬间自动浮现出北元兵力的详细分布图。他深知,漠南草原水草繁茂,阿鲁台选在此时集结兵力,显然是经过精心算计,瞅准了明军秋粮尚未收割,补给线面临严峻吃紧的困境。
“陛下。”朱五六往前迈出半步,声音沉稳如洪钟般响彻大殿,“北元主力尽数汇聚漠南,此刻正是我们首捣黄龙、犁庭扫穴的绝佳时机。倘若任由他们养精蓄锐,待来年开春,必定会成为我大明的心腹大患。臣恳请陛下恩准,让臣率领火器营出征,定要一战荡平边患。”
朱元璋缓缓抬眼,紧紧盯着眼前这位容颜仿若少年的幼叔,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二十年前,那个为了护他周全,不惜与元兵拼死厮杀,最终被冲散的身影,如同一幅清晰的画卷,骤然浮现在他心头。那时的朱五六不过二十来岁,风华正茂,而如今自己都己近知天命之年,可对方却依旧如往昔般意气风发。
他伸手轻轻着御案上的虎符,指腹触碰到刻痕里的铜锈,那粗糙的触感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你需要多少兵马?”
“三万步骑足矣。”朱五六早有筹谋,火器营的连环齐射能够有效覆盖三百步的射程,再配合骑兵的包抄战术,那看似来势汹汹、五万人之众的北元军,实则就如同送上门来的活靶子。
“准了。”朱元璋忽然朗声大笑,眼角的寒霜之色也随之化开几分,“朕把李文昭的羽林卫也调拨给你——那小子总嚷嚷着火器不如马刀来得快捷,你正好替朕好好教教他。”
三天后,塞北的狂风裹挟着漫天黄沙,如汹涌的浪潮般席卷而来。朱五六稳稳勒住青骓马,身姿挺拔如松。
前方的军帐密密麻麻,犹如黑色的蘑菇群,漫布在广袤的草原之上。李文昭快马加鞭,疾驰而至,铠甲上的鱼鳞甲片相互碰撞,发出哗哗的声响:“王爷,探子来报!北元军驻扎在白音布拉格山谷,两边皆是陡峭悬崖,谷口狭窄得仅能容三匹马并行通过!”说罢,他抽出佩刀,在空中用力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光,豪情万丈地说道,“末将愿亲率三千骑兵首冲敌阵,定能将阿鲁台的脑袋砍下来,当尿壶使!”
朱五六凝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山谷,脑海中瞬间自动调取“军事篇”里的地形分析图。白音布拉格谷长达十里,两侧悬崖之上有七处天然的凹地,正是绝佳的伏兵之所,而山口堆积着历经经年累月形成的碎石,无疑是埋设火药桶的理想之地。
“强攻的话,我军伤亡必定惨重。”朱五六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羊皮地图,轻轻铺展在一块巨石之上,“你带领五百轻骑前往敌营前挑衅叫阵,但记住,只许佯装败退,不许取胜。”
李文昭浓眉紧拧,满脸的疑惑:“末将实在不明白——”
“他们刚抢了边镇的粮食,正急于立下战功,好向黄金家族邀功请赏。”朱五六指尖轻点在地图上的谷口位置,目光坚定,“你败得越是狼狈,阿鲁台就越会倾巢而出,全力追击。等他们半数人马进入山谷……”他抬起头,眼中似有璀璨星火跳动,“便是我们火器大展神威之时。”
深夜,朱五六静静坐在篝火旁,额头上己然渗出细密的汗珠。方才调取“地形作战分析”,几乎耗尽了他近半的精力。此刻,眼前的山谷在他脑海中如同一幅立体画卷般徐徐展开:左侧第三处凹地距离谷口正好三百步,右侧悬崖上那棵古老的榆树,可作为关键的标记。
他蘸着篝火的余烬,在地图上仔细画圈,而后对着守在一旁的工兵头目严肃说道:“每个圈里务必埋下三桶火药,将引线紧紧缠在榆树根上——明日卯时之前,必须全部完成。”
次日清晨,浓重的白雾如棉絮般,将整个山谷紧紧包裹。
朱五六藏身于左侧凹地的岩石之后,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露水从草叶上悄然滴落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三百步开外,李文昭率领的轻骑正佯装“狼狈”地朝着谷口逃窜,马蹄高高扬起,溅起的泥点纷纷甩落在他们后背的铠甲上,恰似撒了一把豆子。
“追!”远处传来一声粗哑的呼喝,北元骑兵那标志性的狼头旗,如利刃般撕开了雾幕。马刀在晨雾中闪烁着森冷的寒光,令人胆寒。
朱五六全神贯注地数着那密集的马蹄声:一百、两百、三百……当第五百个马蹄踏入谷口的瞬间,他猛地用力挥下手臂。
第一声铳响如同一记重锤,瞬间惊碎了朦胧雾色。
铅弹如倾盆暴雨般呼啸倾泻而出,最前排的北元骑兵连人带马,如遭雷击般被狠狠掀翻在地,殷红的血花在雾霭中绚烂绽开,恰似一朵朵红梅。
紧接着,左侧悬崖方向传来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那正是工兵拉断榆树根发出的暗号。
“轰!轰!轰!”
三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三团耀眼的火光如恶龙般肆虐,瞬间炸碎了山谷的宁静。碎石裹挟着断木,如冰雹般铺天盖地砸落而下。
北元军原本整齐的阵型,瞬间被一个撕开巨大的缺口。有人惊恐万分,抱着脑袋拼命往回逃窜,却一头撞上正往谷内涌入的后队;有人妄图举刀向着悬崖冲去,却又被高处如雨点般的火铳击中,惨叫着翻身落马。
朱五六望着混乱不堪的敌阵,对着身旁的火铳手大声疾呼:“连环齐射!三人负责装弹,两人传递火药——迅速换班!”
就在硝烟弥漫之际,一队如猛虎般的骑兵突然杀出,正是李文昭率领的羽林卫从谷尾如雷霆般包抄而来,他们手中的马刀在雾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银弧,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朱五六敏锐地捕捉到,在混乱的人堆里,阿鲁台那身醒目的黄金甲闪了一下。只见那家伙正疯狂地挥刀砍向自己的亲卫,显然是妄图拼死突围。
朱五六毫不犹豫地摸出腰间的短铳,稳稳对准那抹金色——
“砰!”
一声巨响,阿鲁台的头盔如流星般飞出去三丈之远,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溅落在狼头旗上,将旗上“大元”两个字,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紫色。
残阳如血,将整个山谷染得一片殷红。此时,山谷里的喊杀声渐渐停歇。
朱五六踩着满地的断旗,望着李文昭手提阿鲁台的首级,大步流星地走来。血珠顺着首级不断滴落,在焦黑的土地上,仿佛开出了一路的小红花。“末将心服口服!”李文昭将首级狠狠往地上一扔,铠甲上的血渍己然凝结成黑块,“这火器的威力,可比马刀快上十倍不止!”
捷报如春风般传回应天的那一日,朱元璋亲自出城三十里,隆重相迎。
他望着朱五六身后浩浩荡荡的大军,马背上悬挂着的北元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宛如战败者无奈的哀号。朱元璋感慨万千,突然伸手重重拍了拍朱五六的肩膀:“五六叔,当年你护着我躲避元兵追杀时,可曾想到会有今日这般辉煌的场景?”
朱五六凝视着远处巍峨的城楼,城墙上那面“明”字大旗,在风中猎猎飘扬,尽显威严。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竹帛,那是他连夜奋笔疾书写就的《边防战略策》:“陛下,臣建议在西北设立火器训练营,同时修筑烽燧驿道……”
朱元璋轻轻翻开竹帛,胡须随着点头的动作微微颤动,认真阅读着。
当殿内的宫灯一盏盏次第亮起时,他的目光忽然停留在写有“西洋”的那一页,缓缓抬眼问道:“你说要建造大船,驶向更远的地方?”
“陛下请看。”朱五六抬手指向窗外浩瀚的星空,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臣在《航海篇》中了解到,西洋不仅有珍稀的香料、璀璨的宝石,更有着比中原更为肥沃广袤的土地。待漠南局势稳定之后,臣想……”
“啪!”
殿门突然被猛地撞开,掌灯的小太监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跑进来,“扑通”一声重重跪在地上,额头狠狠撞在金砖之上,声音颤抖地禀道:“启、启禀陛下,皇后娘娘……”
朱元璋的手瞬间剧烈颤抖起来,手中的竹帛“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朱五六望着他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心中一紧——马皇后的病情,终究还是再次发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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