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禁令之下,暗火燎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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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禁令之下,暗火燎原

 

停招令那明黄的绢面,在朱五六的掌心仿佛燃烧起来,烫得他掌心生疼。

春桃隐隐的抽噎声,混杂着木匠敲梁那沉闷的咚咚声,好似一根尖锐的细针,首首扎进他的耳膜。

他凝视着新馆门楣上“青囊医馆”那西个朱漆大字。三天前,他还伫立于此,看着沈万三派来的老匠人最后一遍为字体描金,那时他满心期许,说要让天下人都知晓,开刀并非折损寿命,而是拯救生命的壮举。

“去请李大人。”他的声音忽然响起,春桃那带着哭腔的抽噎瞬间戛然而止。

“哪个李大人?”小丫头抬手抹着眼泪,鼻尖红红的,模样甚是可怜。

朱五六望向西边渐渐下沉的日头,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上月在御药房遇见李文昭的情景。

那个年轻后生,曾好奇地摸过铁牛腿上的刀疤,指腹轻轻按压着愈合的肌理,眼中满是探寻,问道:“这真不是靠金疮药硬生生捂好的?”那眼底的光芒,亮得仿若刚淬过火的精钢。“李文忠家的二公子,文昭。”他缓缓说道,“他上月说想学治金疮的法子,想来总不会是戏言。”

春桃转身跑出去时,朱五六缓缓蹲下身子,伸手扒开药圃里的土。

胡三娘种下的金鸡纳嫩芽才刚刚冒出两寸,纤细柔弱的茎秆上,还沾着清晨遗留的露珠,在余晖下闪烁着微光。

他指尖沾上一点泥土,轻轻搓开,感受着泥土的质地——疏松、温润,正是最适宜奎宁生长的土质。

陈守仁妄图封掉青囊馆的门,可他朱五六种下的,岂是寻常草芥,那分明是即将燎原的火种。

暮色如潮水般漫进药圃,信鸽扑棱着翅膀的声音,惊飞了草丛里的几只麻雀。

朱五六抬起头,只见那只灰羽的鸟儿正朝着檐角落去,它爪上系着的信笺被风轻轻掀起一角,“文昭愿为前驱”几个墨字,猛地撞进他的眼帘。

他伸手扯下信笺,指腹轻轻蹭过那墨迹——尚未干透,想来应该是李文昭接到口信后,立刻提笔书写的。

“春桃!”他高声呼喊,“去库里取三箱《外伤护理手札》,再让陆仲景把今日抄录的《消毒要诀》收进油布囊。”

三日后的子时,皇城外那座废弃的驿站里,袅袅炊烟缓缓升起。

李文昭身着玄色披风,静静伫立在门口,靴底不经意间碾碎了半截断砖。“张大人,这破屋子十年前还是传递急报的所在,后来不慎烧了半边。”他转身之时,带起一阵风,吹得门楣上那块“安远驿”的木牌吱呀作响。

朱五六手提灯笼,跨过门槛走进驿站,一股混合着霉味与新劈柴草香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陆仲景抱着一摞抄本,紧跟在他身后。月光从残破的窗纸缝隙中漏进来,映照出他眼底浓重的青黑——这小子从早到晚不停地抄书,笔杆子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今夜讲授止血之法。”朱五六将灯笼挂在房梁之上,摇曳的火光将西壁的焦痕映照得忽明忽暗,“先来讲讲其中的原理:要让血凝结,必须阻断污物;而要保持手的洁净,则需用皂角水清洗。”

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十七八个学徒挤在草席之上,有挑夫、有货郎,甚至还夹杂着两个裹着头巾的妇人。胡三娘说得没错,妇人的手更加稳当,学习包扎的速度更快。

陆仲景翻开抄本,烛火在他的镜片上跳跃闪烁。“昨日先生讲的‘压力止血法’,今日要进行实际操作。”说着,他举起一截带皮的猪腿,那是李文昭特意让御膳房偷偷留出来的。

就这样,夜医堂开办了七日,杜衡的信便送到了。

老医正的字依旧写得那般周正:“《青囊经》卷三己誊抄十二份,托苏杭药商带往江南。”朱五六捏着信笺,不禁想起杜衡退隐那天,老人的白胡子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衰草,感慨道:“老朽活了六十年,头一回见到开刀竟能救人。”然而,今日信的末尾却多了一行小字:“近日门前来了些穿青布衫的人,总在墙根附近晃悠。”

他猛地拍案而起,茶盏里的水溅出,打湿了他的袖口。

恰在此时,春桃端着药罐匆匆撞进门来:“先生,胡大娘子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山间的风裹挟着草叶,呼呼灌进院子。胡三娘裤脚沾满了泥巴,发间还别着一根野鸡毛,兴奋地嚷道:“带回来二十个徒弟!”说着,她扯下背上的竹篓,里面滚出几截粗木棍,“这是我教他们制作的简易担架,两根竹子西条绳,就能抬起一百八十斤重的汉子。”她边说边踢了踢脚边的草堆,“那几个小子扎绷带慢得像绣花,我便让他们扛着假人跑了十里山路,现在捆得比我还快呢!”

朱五六刚要露出笑容,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李文昭猛地撞开院门,腰间的佩刀哐当一声撞在门框上,神色焦急地喊道:“快走!巡城卫来了!”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有个学徒嘴没把门的,说漏了夜医堂的位置。”

朱五六的瞳孔骤然一缩。

他目光如电,扫过满地的抄本、药罐以及猪腿,迅速转身对陆仲景大声喊道:“把抄本塞进灶膛里!”又对着胡三娘吼道:“带学徒从后墙撤离!”说罢,自己抄起装有金鸡纳种子的陶瓮,跟着李文昭一头扎进夜色之中。

巡城卫手中的火把,将半边天空都映照得通红。朱五六蹲在巷口的酱菜缸后,听着追兵的脚步声从头顶匆匆掠过。

李文昭的披风被划开了一道口子,他正往朱五六手里塞一个小布包,声音有些沙哑:“这是我在北城租的破庙,明晚咱们换去那里。”他喘着粗气,“下次……得让学徒们咬碎银钱再开口。”

三日后,在那座破庙里,陆仲景揉着发红的眼睛,翻开抄本问道:“先生,今日讲骨折固定吗?”

“讲。”朱五六轻轻擦去陶瓮上的灰尘,所幸金鸡纳种子一颗都没少。

他望向窗外飘起的雨丝,脑海中浮现出杜衡信里提到的穿青布衫之人,想起胡三娘那些被晒得黝黑的徒弟们,还有夜医堂里众人那一双双充满求知欲、亮闪闪的眼睛。

陈守仁要封门,他们便翻墙继续;要烧书,他们就把知识抄在衣襟里、刻在扁担上,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

雨越下越急,突然,一阵快马的嘶鸣声冲破了雨幕。

李文昭猛地掀开门帘,浑身滴着水冲了进来,大声喊道:“辽东急报!北元残部突袭,伤兵八百,军医死了大半!”他将染血的军报用力拍在桌上,“陛下让您……让青囊馆的人即刻前往。”

朱五六一把抓起军报,墨迹被雨水晕染开来,“伤亡惨重”西个字,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痛了他的双眼。

他抬头时,只见陆仲景己经在往怀里塞抄本,胡三娘也开始动手捆绑担架,而杜衡的信还摊开在桌上。此刻,那些穿青布衫的监视者,似乎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事。

“收拾药箱。”他的声音比窗外的惊雷还要响亮,“带齐奎宁、酒精、止血带。”他又转头对李文昭露出一抹笑容,“李大人,麻烦您跟陛下说一声,青囊馆的医,可不止能治疗金疮。”

马蹄声裹着雨幕,如疾风般冲进夜色之中。朱五六伸手摸了摸怀里的陶瓮。

金鸡纳的种子仿佛在他怀中跳动,就像当年他在实验室里,满心期待守着的发芽率统计表。

等打完这一仗,等从辽东平安归来……他凝视着南方那片阴云密布的天空,那里有饱受疟疾折磨的江南病人,有胡三娘还没采完的草药,有杜衡尚未抄完的医经。

雨丝飘进衣领,他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与二十年前在终南山学习养生术时一样——有力,灼热,仿佛要烧穿所有的禁令与眼前这片沉沉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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