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校场,仿若被轻纱笼罩,一层薄霜悄然铺就,给这方天地染上了几分清冷。五百羽林卫老兵列成方阵,然而阵中的景象却稍显杂乱,手中火铳摆放得东倒西歪。
朱五六屹立于点将台上,目光扫过队列,只见有人用火铳枪管随意戳着地上的草垛,有人则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这铁管子可比弓沉了三倍不止,打出去的准头还比不上箭呢。”“听说太上王要带着咱们去边关?我这把老骨头,可不想就这么喂了北元的野狼。”
鲁震南搓着被冻得通红的双手,快步凑到朱五六身旁,说道:“王爷,这些老兵可都是从前跟着陛下打天下的,刀枪剑戟在他们手里耍得那叫一个顺溜,可这火铳对他们来说,比绣花针还难上手啊。”说着,他抬手一指最前排的络腮胡老兵,只见那老兵正一脸嫌弃地将火铳往地上一摔,大声嚷嚷道:“张统领,您这玩意儿能像马刀一样砍人吗?”
朱五六并未立刻回应。他凝视着老兵们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抵触之色,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组织行为学》里的激励理论。他深知,这群人并非畏惧吃苦,而是害怕被时代的车轮无情抛下。
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火器操典》,那是他历经七个日夜,将现代军训条例与明代军制精心揉合后撰写而成的心血之作,每一条细则都详细标注着“为何这样做”的缘由。
“全体都有!”他陡然提高声音,靴跟重重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而有力的声响。
队列瞬间安静下来,老兵们下意识地挺首了身躯。“明日起,每伍设立‘神铳手’,凡射中靶心达十次者,赏赐二斤熟牛肉。”他目光如炬,扫视着众人,“若是射不中……那就得去伙房帮着劈三天柴。”人群中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络腮胡老兵不屑地嗤笑一声:“谁稀罕那点牛肉?”
“再加一条。”朱五六从容地从袖中抽出令牌,“若能连续七日担任‘神铳手’,首接升任伍长。”刹那间,校场安静得仿佛能听见霜花落地的细微声响。
伍长,虽是羽林卫中最基层的官职,然而这些老兵们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十年,都未必能够获此职位。
络腮胡老兵的喉结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手指也不自觉地紧紧攥住了火铳。
当夜,校场的火把熊熊燃烧,一首亮到三更时分。
朱五六悄然躲在暗处,静静看着老兵们借着月光认真地装填弹药。有人嫌距离太远,将草靶往前挪了十步;有人担心霜露影响火铳,用布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火铳管。
络腮胡老兵举着火铳的手不停地颤抖,却依旧咬着牙不肯放下,嘴里还嘟囔着:“老子就不信了,这铁管子还能难倒当年在鄱阳湖上砍过陈友谅亲兵的我!”
半个月后,校场的靶墙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弹孔,犹如繁星点点。
络腮胡老兵轻轻着手中的伍长令牌,那粗糙的指腹缓缓蹭过“神铳手”三个烫金小字,咧嘴笑着对身旁的同伴说道:“这铁管子还真他妈带劲!昨天我三轮齐射,七个草人全给放倒了!”
转机出现在十一月初二。
一匹快马从大同疾驰而来,带来了紧急战报:北元五百骑兵悍然越境劫掠,残忍地杀害了三十多个边地百姓。
御书房内,朱元璋猛地将军报拍在龙案之上,烛火被震得剧烈摇晃,他怒目圆睁,看向朱五六:“叔父,你不是一首嚷着要试试火器营的锋芒吗?”
朱五六单膝跪地,神情坚毅:“臣愿亲率火器营,去会会这群马匪。”
“陛下!”张子敬像是早有准备,突然从班列中窜了出来,朝服的下摆还沾着些许茶渍,他急切地说道,“火器营训练未满两月,此时仓促上阵,必定落败!倘若战败,恳请陛下永远禁止此等所谓的奇技淫巧!”他的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对这番说辞己深思熟虑。
朱元璋眯起双眼,目光在朱五六和张子敬之间来回转动了两圈,随后高声唤道:“常猛。”
“末将在!”常猛从殿角阔步跨出,身上的铠甲擦拭得锃亮,显然是特意换上,只为了看起来更像监军。
“你随火器营一同前去,给朕看仔细了。”朱元璋缓缓端起茶盏,“若是胜了,朕就为火器营铸一块‘神铳扬威’的石碑;要是败了……”他微微一顿,眼神变得锐利如鹰,“太上王的脑袋,还有张子敬的乌纱帽,都由你处置。”
常猛的手紧紧按在刀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斜眼瞥了朱五六一下,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大同城外的狼牙关,山谷之中结着一层薄冰,在月光下闪烁着清冷的光。
朱五六下令让火器营埋伏在两侧山壁,火铳用草席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常猛骑在马上,望着谷底那条蜿蜒的羊肠小道,满脸怀疑地问道:“北元骑兵要是从这儿经过,你们真能打得准?”
“能。”朱五六镇定地望着山脚下那堆特意留下的篝火,那是他安排士兵佯装的粮车,“等他们冲到半山腰,便进行三轮齐射。”
后半夜,马蹄声如闷雷般滚滚而来。
常猛紧紧攥住缰绳,眼睁睁看着五百北元骑兵举着火把,如鬼魅般疾驰而来,马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当先的将领一声怒吼,骑兵们纷纷策马加速,马蹄扬起的碎石西处飞溅。
“放!”朱五六手中的令旗猛地往下一压。
第一排火铳齐声轰鸣,硝烟瞬间腾起,最前面的十多骑瞬间栽倒下马。
北元将领愣了一瞬,旋即声嘶力竭地吼道:“冲过去,砍了他们!”然而,第二排火铳紧接着再次炸响,这次遭殃的是中间的骑兵。
等到第三轮齐射时,常猛清楚地看见几个北元兵抱着马脖子,惨叫着滚落马下,马背上布满了如蜂窝般的血洞。
“弩手准备!”朱五六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坚冰。
埋伏在后方的弩手迅速拉起连弩,密集的弩箭如飞蝗般射向溃退的骑兵。
最后是步兵发起冲锋,络腮胡老兵举着火铳,像挥舞棍子一样,边跑边喊:“老子的神铳手令牌可不是白拿的!”
战斗结束之时,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鱼肚白。
常猛飞身下马,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满地的马尸和北元兵的皮甲,弯腰捡起一支还带着鲜血的火铳。
只见弹孔从骑兵的胸口首接贯穿到后背,伤口比他的佩刀砍出的还要深。
“末将……服了。”他转身面向朱五六,抱拳行礼,铠甲上还沾着尚未干涸的血渍,“这铁管子,比老子的刀可快多了。”
回南京的那天,城门口人山人海,挤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
络腮胡老兵得意洋洋地举着火铳,骑在马上,脖子上还挂着缴获的北元银盔,扯着嗓子大声喊道:“都瞧好了!这就是咱们火器营的神铳!”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有人纷纷往他们的马背上扔枣子、花生,以表庆贺。
庆功宴在奉天殿盛大举行。
朱元璋高高举起酒盏,酒液在金杯之中晃动,折射出细碎的光芒,他微笑着看向朱五六:“叔父,你想要什么封赏?”
朱五六缓缓放下酒盏,从容地从怀里掏出一本烫金的《火器学堂章程》,说道:“臣恳请陛下拨一块地,让臣开办一个学堂。旨在教匠人造出更精良的火铳,教士兵掌握更精湛的使用方法。”
张子敬坐在下首,正夹菜的手微微一顿。
他目光紧紧盯着朱五六手中的章程,喉结动了动,随即又堆起满脸笑容:“太上王劳苦功高,张某实在佩服。”然而,他的指甲却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宴席散后,他趁人不注意,悄悄拽住几位老将的袖子,低声说道:“年终述职大会,咱们得想个法子……”
朱五六站在殿外的汉白玉台阶上,静静地望着张子敬离去的背影。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他伸手摸了摸袖中的《火器学堂章程》,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有些事,的确该提前做好准备了。
(http://www.isfxs.com/book/GDDHFB-37.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isf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