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西十分，校园广播里传出熟悉的钢琴前奏，薄雾笼罩的操场上，学生们不情不愿地开始列队。曹峰站在高三七班的队伍中，眼睛却不住地往女生队列那边瞟。他知道林小满总是站在女生队伍的第三排第二个位置——那是他经过两周观察得出的精确结论。
"曹峰！站首了！"体育委员张明在他背后拍了一巴掌，"怎么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
曹峰慌忙收回视线，假装整理校服领子。晨雾沾湿了他的睫毛，在视线边缘形成一圈模糊的光晕。他悄悄往右挪了半步，调整到一个能清楚看到林小满侧影的角度。这个位置他计算过很多次——不会太近显得刻意，也不会太远看不清她做操时的样子。
广播体操的音乐正式开始，曹峰机械地跟着节拍抬手踢腿，目光却黏在林小满身上。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发尾随着动作轻轻摆动，在晨光中划出一道道金色的弧线。当音乐进行到体转运动时，曹峰故意放慢半拍，这样就能在转身时多看她一秒。
"第三排第二个女生！动作不标准！"体育老师洪亮的声音突然响起，曹峰的心猛地一紧——是林小满被点名了。她慌乱地调整姿势，马尾辫因为突然的转身甩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发梢几乎扫到曹峰的脸颊。他闻到了一丝橘子洗发水的香气。
"体转运动要到位！"体育老师走到林小满身边示范，"像这样，腰部用力！"
林小满咬着下唇模仿老师的动作，脸颊因为窘迫而泛红。曹峰发现她的耳朵尖红得几乎透明，像两片小小的枫叶。不知怎么的，他的心跳突然变得和林小满急促的呼吸同频，胸腔里传来咚咚的闷响。
"你，站到前面来领操。"体育老师指了指曹峰，"动作标准点，给女生做个示范。"
曹峰如遭雷击，僵在原地。全班同学的目光一下子集中过来，包括林小满那双带着求助神色的眼睛。他机械地走到队伍前方，感觉后背沁出一层细汗。音乐重新开始，曹峰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但余光仍能看到林小满正努力模仿他的动作。
当做到跳跃运动时，林小满转身的幅度过大，不小心踩到了曹峰的脚。她失去平衡向前栽去，曹峰下意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那一瞬间，晨雾似乎散开了一些，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他们身上。曹峰能清晰地看见林小满睫毛上细小的水珠，和她因为惊吓而微微张开的嘴唇。
"对、对不起！"林小满慌忙站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没关系。"曹峰松开手，掌心还残留着她校服布料柔软的触感。两人迅速分开，各自的脸都红到了耳根。
"注意力集中！"体育老师的吼声打破了这一刻的微妙气氛，"继续做操！"
剩下的时间里，曹峰的动作比军训时还要标准，却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完成的。解散时，他故意放慢收拾东西的速度，眼角瞥见林小满被几个女生围住。
"小满，你今天怎么回事啊？平时不是做得挺好的吗？"一个扎丸子头的女生笑着推她。
"就是，该不会是看某个人看入迷了吧？"另一个短发女生促狭地眨眨眼，目光意有所指地扫向曹峰这边。
林小满的脸又红了，她低头整理书包带子："胡说什么呢，我就是...就是昨晚没睡好。"
曹峰假装没听见，弯腰系鞋带，却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栽倒。这时，张明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兄弟，英雄救美啊？"
"别瞎说。"曹峰挣脱开来，快步往教学楼走去。晨雾己经散去大半，阳光把潮湿的操场晒出淡淡的水汽。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对上林小满投来的视线。两人同时愣住，又同时别开脸，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
上午第三节课是英语，曹峰发现自己的课本不见了。他翻遍书包和课桌，急出一头汗。这时，前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林小满转过身，手里拿着他的英语书。曹峰这才想起昨天放学后借给她抄笔记了。
"谢谢。"他接过书，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触电般缩了回来。
林小满迅速转回去，但曹峰注意到她的耳尖又红了。他翻开课本，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从中滑落。曹峰警惕地看了看西周，趁老师背过身写板书时迅速打开——是一幅可爱的简笔画，画着两个火柴人做广播体操的样子，高一点的火柴人伸手扶住差点摔倒的矮火柴人。画工稚拙，却透着说不出的灵动。背面写着一行小字："谢谢你今天没笑我。"
曹峰把纸条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甜。他想了想，从草稿本上撕下一角，画了一片银杏叶，下面写道："你平时做得很好，今天只是意外。"趁老师不注意，他把纸条夹在林小满放在桌角的英语书里。
五分钟后，他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被轻轻踢了一下。低头一看，地上躺着一个纸团。曹峰假装捡笔拾起来，展开是一行娟秀的字迹："下周要体操比赛，你能教我吗？放学后操场见？"
曹峰的心跳又失控了，他盯着这行字看了足足三遍才确定不是幻觉。钢笔在纸条背面悬了半天，最后只写下了一个简单的"好"字，却因为手抖写得歪歪扭扭，像喝醉了酒似的。
接下来的几节课，曹峰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他的思绪不断在"她为什么要我教"和"我该怎么教"之间来回跳跃。午饭时，张明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听说林小满被选为体操比赛的领操员了。"
"什么？"曹峰筷子上的排骨掉回餐盘。
"你不知道？全班都在传啊。"张明塞了满嘴米饭，"女生们说她今天故意做错动作，就是为了引起某人的注意。"
曹峰呛了一下，咳嗽得满脸通红。他灌了半瓶水才缓过来："别胡说八道。"
"得了吧，全班就你体操做得最好。"张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了，下周比赛前要加练，体育老师让我通知你当指导。"
这个消息让曹峰下午的课更加心不在焉。放学铃响后，他磨蹭到教室里几乎没人了才慢吞吞地收拾书包。走廊上己经响起值日生扫地的声音，曹峰深吸一口气，拎着书包往操场走去。
夕阳西下，操场上的人己经不多。曹峰远远就看见林小满站在跑道边的银杏树下，正对着手机练习体操动作。她的马尾辫随着跳跃一甩一甩的，在夕阳下泛着金色的光晕。曹峰站在十米开外，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
"你再不过来，天都要黑了。"林小满突然转过头，冲他喊道。
曹峰吓了一跳，随即意识到自己早被发现了。他硬着头皮走过去，书包带子在手里绞成了麻花："你...你怎么知道是我？"
林小满笑了，眼睛弯成月牙："你的脚步声我听得出来。"她收起手机，"你走路总是先轻轻点一下地，再完全踩下去，像怕踩疼地面似的。"
曹峰没想到她连这个都注意到了，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林小满己经摆出了预备姿势："从第一节开始？"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曹峰认真地纠正林小满的每个动作。她的体转运动幅度不够，他就站在她身后，轻轻扶着她的肩膀帮她感受正确的角度；她的跳跃运动节奏不对，他就用手机录下来放给她看。两人都刻意避开了早晨那个意外的肢体接触，但每当手指不小心相碰，曹峰都能感觉到一股微小的电流从接触点蔓延到全身。
"休息一下吧。"林小满擦了擦额头的汗，在银杏树下坐下。曹峰犹豫了一下，坐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初春的银杏树刚抽出嫩绿的新芽，在夕阳中显得格外鲜亮。
"你为什么答应教我？"林小满突然问，手指无意识地绕着书包带子。
曹峰愣了一下："因为...因为你是领操员啊。"
"就这样？"林小满歪头看他，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曹峰感觉喉咙发紧，他低头摆弄地上的银杏叶："还因为...因为是你问的。"
一阵微风吹过，银杏新芽发出沙沙的响声。林小满突然笑起来："曹峰，你知道吗？你撒谎的时候右眼会眨得比左眼快。"
"我没有..."曹峰下意识摸了摸右眼，随即意识到被耍了。林小满笑得更开心了，两个酒窝深深地陷下去。
"其实，"她止住笑，声音轻了下来，"我今天确实是故意做错的。"
曹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为什么？"
林小满捡起一片银杏嫩叶，在指间转动："因为我想看看，如果我需要帮助，你会不会..."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不见。
曹峰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只剩下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他鼓起勇气，伸手接过那片银杏叶："我会的。只要你需要，我都会在。"
林小满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两人对视了一秒，又同时移开视线，但嘴角都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继续练习吧。"林小满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我可不想在比赛时出丑。"
接下来的几天，放学后的操场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曹峰发现林小满学得很快，动作越来越标准，甚至比他做得还要优美。而他也逐渐习惯了和她相处时那种既紧张又安心的奇妙感觉。
体操比赛前一天，学校组织最后一次彩排。当林小满作为领操员站在队伍最前方时，曹峰发现全班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她穿着统一的白色T恤和深蓝色运动裤，马尾辫高高扎起，每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像一只灵巧的燕子。
"可以啊，你教得不错。"张明用手肘捅了捅曹峰，"她现在是全校做得最好的领操员了。"
曹峰没说话，但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自豪感。彩排结束后，林小满被女生们围住，叽叽喳喳地夸她动作漂亮。曹峰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突然发现书包里多了一个小纸袋。他趁没人注意时打开，里面是一片被树脂封存的金黄银杏叶——正是上学期他送给林小满的那片，现在被做成了精致的钥匙扣。叶柄上系着一个小纸条："明天比赛，祝我好运吧！"
第二天正式比赛时，阳光格外灿烂。林小满作为领操员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如小白杨。音乐响起，她的每个动作都精准到位，引来评委席上的阵阵赞叹。曹峰站在队伍中，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当做到体转运动时，林小满突然转头，准确地在人群中找到了曹峰，冲他眨了眨眼。
那一刻，曹峰感觉自己的心跳又错拍了，但这次，他不再慌张。他回以微笑，动作比平时更加有力。阳光洒在操场上，照在每一个青春洋溢的脸庞上，也照在那枚被曹峰挂在书包上的银杏叶钥匙扣上，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比赛结束后，高三七班获得了全校第一。全班欢呼着把林小满抛向空中，曹峰站在人群边缘，看着她笑得那么开心，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曹峰！"林小满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跑到他面前，脸颊因为兴奋而泛红，"我们赢了！"
"嗯，你表现得很好。"曹峰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是我们。"林小满纠正道，眼睛亮得像星星，"没有你，我不可能做到。"
周围同学的起哄声此起彼伏，但曹峰己经听不见了。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林小满灿烂的笑容，和胸腔里那颗为她而跳动的心脏。放学路上，两人"偶遇"在校园门口，默契地并肩走在银杏道上。嫩绿的新芽在头顶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还未说出口的心事。
"毕业后，你想去哪里？"林小满突然问，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曹峰看着远处渐渐西沉的落日："有银杏树的地方吧。"
林小满笑了，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里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银杏叶标本，从金黄到嫩绿，每一片下面都标注着日期。"那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城市，"她轻声说，"继续收集银杏叶。"
曹峰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那片初春的银杏嫩叶，递给她："那就这么说定了。"
林小满接过叶子，小心地夹进笔记本里。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交织在一起，分不清彼此。远处传来放学的铃声，但他们都假装没听见，继续沿着银杏道慢慢走着，走向那个充满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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