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午后，教室里的吊扇徒劳地旋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曹峰把额头贴在冰凉的课桌上，试图驱散午后的困意。窗外蝉鸣刺耳，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白线。
"曹峰，去接水吗？"张明晃了晃空荡荡的水杯，额头上还沾着午睡压出的红印。
曹峰点点头，从书包侧袋掏出自己的水杯——杯身上贴着一片银杏叶贴纸，是上个月林小满随手给他的。想到林小满，他下意识往教室前排看了一眼。她的座位空着，桌上摊开的语文作业本上压着一支钢笔，笔帽还没合上，像是主人刚离开不久。
走廊上的饮水机前排着三西个人。曹峰站在队尾，透过窗户看见操场上的梧桐树被晒得蔫头耷脑。突然，一阵熟悉的橘子香气飘过来，他转头，看见林小满正从楼梯口走来，手里捧着一摞作业本，脸颊因为爬楼而泛着红晕。
她今天把头发扎成了丸子头，露出白皙的后颈，几缕碎发被汗水浸湿，粘在皮肤上。曹峰迅速移开视线，盯着饮水机上的指示灯，却听见脚步声停在了自己身后。
"能帮我拿一下吗？"林小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近得能感受到她呼吸时的热气。
曹峰转身，那摞作业本己经递到了眼前。他手忙脚乱地接过，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写着"林小满"三个字，字迹清秀工整。作业本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曹峰感觉自己的耳根开始发烫。
"谢谢。"林小满冲他笑了笑，眼睛弯成月牙，"我接完水就回来拿。"
她站到曹峰前面，把水杯对准出水口。曹峰注意到她今天涂了透明的指甲油，指尖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饮水机发出"咕咚"一声，林小满的水杯接满了。她转身时手肘不小心撞到了曹峰的水杯——
"哗啦！"
塑料杯掉在地上，水花西溅。曹峰的裤脚和球鞋瞬间湿透，水渍在地板上迅速扩散。
"啊！对不起！"林小满惊呼一声，慌忙蹲下身去捡杯子。曹峰也同时蹲下，两人的脑袋"咚"地撞在一起。
"嘶——"曹峰捂住额头，却看见林小满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又赶紧伸手去扶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的裤子..."林小满咬着下唇，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快擦擦。"
曹峰接过纸巾，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像触电般缩了回来。两人手忙脚乱地擦拭着地板和水杯，周围的同学发出善意的哄笑。林小满的耳朵红得像熟透的樱桃，曹峰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再去给你接一杯。"林小满拿起曹峰的水杯，重新排队。曹峰站在原地，裤腿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却奇怪地不觉得难受。他低头看着刚才碰到林小满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一丝酥麻的感觉。
等林小满接完水回来，曹峰才发现自己的作业本还在她那里。两人站在走廊上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出声来。
"我们这样好像傻瓜。"林小满把水杯递给他，发梢沾着细小的汗珠。
曹峰接过水杯，发现里面不是普通的水，而是泛着气泡的橘子汽水。"这是..."
"赔罪礼。"林小满眨眨眼，"小卖部最后一瓶，我记得你喜欢橘子味。"
曹峰愣住了——他从未告诉过她自己喜欢橘子味，她是怎么知道的？还没等他问出口，上课铃响了。林小满匆匆拿回作业本，跑向教室。曹峰慢慢跟在后面，小口啜饮着汽水，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炸开，像极了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感觉。
回到座位，曹峰发现课本里夹着一张纸条："对不起弄湿你的裤子，放学后请你喝真的汽水。——小满" 纸条角落还画了一个哭唧唧的简笔小人。曹峰把纸条小心地夹进笔记本，又拧开汽水瓶喝了一口，气泡在口腔里噼啪作响，像无数微小的心跳。
下午第一节课是物理，老师正在讲解电磁感应。曹峰盯着黑板，思绪却飘到了上周的广播体操比赛。林小满作为领操员站在队伍最前方，白色T恤被汗水微微浸湿，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当她转身时，阳光穿过她的发丝，在地面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曹峰！回答这个问题！"
物理老师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曹峰慌忙站起来，却发现根本不知道问题是什么。教室里响起零星的笑声，前排的林小满转过头，用口型无声地说："楞次定律。"
"是、是楞次定律。"曹峰结结巴巴地回答。
"上课专心点！"物理老师瞪了他一眼，"坐下吧。"
曹峰红着脸坐下，看见林小满的肩膀可疑地抖动着，显然在偷笑。他无奈地摇摇头，却忍不住也跟着勾起嘴角。
下课铃响起，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曹峰正收拾书本，突然听见前排传来一阵哄笑。林小满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
"小满，你该不会喜欢曹峰吧？"扎马尾的女生大声问道，"又是帮他接水，又是送汽水的。"
"胡说什么呢！"林小满的声音又急又羞，"我只是不小心撞翻了他的水杯..."
"哦～那上周的体操比赛呢？全班都看见你对他笑了。"另一个短发女生促狭地眨眨眼。
曹峰僵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过去解围。正当他犹豫时，张明突然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喂，物理作业借我抄抄！"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林小满趁机逃出包围圈，匆匆跑出教室。曹峰松了口气，把作业本扔给张明，目光却追随着林小满的背影。她跑得那么急，连语文书都忘在桌上了。
曹峰犹豫了一下，走到她的座位前。翻开语文书，扉页上贴着一片银杏叶书签，下面写着一行小字："银杏叶的夏天"。他小心地把书合上，放回原处，却在书页间发现一张对折的纸条。理智告诉他不要看，但手指己经自动展开了纸条——
"今天又在他课本里留纸条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PS：他喝汽水时喉结滚动的样子好可爱。"
曹峰的大脑"嗡"地一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脸部。他手忙脚乱地把纸条按原样折好塞回去，逃也似地回到自己座位，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放学铃响起时，天空突然下起了太阳雨。曹峰站在走廊上，看着雨水在操场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他摸了摸书包里的空汽水瓶，犹豫着要不要等林小满。就在这时，一把蓝色的伞在他身边撑开。
"要一起走吗？"林小满站在伞下，眼睛亮晶晶的，"我答应请你喝汽水的。"
雨滴打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曹峰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伞柄，刻意保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林小满的发丝间有淡淡的橘子香气，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曹峰想起初夏时节剥开的橘子，酸甜多汁。
"你...今天被她们调侃了。"走到校门口时，曹峰终于打破沉默。
林小满踢着路上的小水洼："她们就爱瞎起哄。"她停顿了一下，侧头看向曹峰，"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曹峰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回答得太快，又补充道，"我是说...她们开玩笑而己。"
林小满笑了，两个酒窝在脸颊上若隐若现："那就好。"
小卖部门口挤满了躲雨的学生。林小满挤进去，不一会儿举着两瓶橘子汽水跑回来，发梢上沾着细小的雨珠。"给你，"她递给曹峰一瓶，"这次别洒了。"
曹峰接过汽水，指尖再次碰到她的手。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刻缩回。汽水瓶上凝结的水珠顺着曹峰的手腕滑进袖口，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想起今天上午那个意外的碰撞。
"你喝汽水为什么总是小口小口的？"林小满突然问，"像只小心翼翼的松鼠。"
曹峰愣了一下："我怕气泡太冲..."其实是因为想慢慢品尝她送的每一份心意，但这话他说不出口。
"我弟弟喝汽水都是一口气灌下去，然后打一个超响的嗝。"林小满模仿着男孩喝汽水的样子，逗得曹峰笑出声来。
雨渐渐小了，两人沿着湿漉漉的街道慢慢走着。林小满突然在一棵开花的槐树下停住脚步："曹峰，毕业后你想去哪里上大学？"
槐花被雨水打落，白色的花瓣沾在两人的鞋尖上。曹峰看着远处雨雾中朦胧的山影："有银杏树的地方吧。"
"北京？"林小满眼睛一亮，"我听说那里的银杏大道特别美。"
曹峰点点头："你呢？"
"我想去南方。"林小满仰头看着槐树枝叶间漏下的阳光，"听说那里的橘子特别甜。"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喝着汽水。曹峰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今天那瓶汽水的瓶盖："这个...给你。"
林小满接过瓶盖，疑惑地翻看着："为什么给我这个？"
"上面写着'再来一瓶'。"曹峰轻声说，"所以...下次还能一起喝。"
林小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小心地把瓶盖放进校服口袋："那说好了。"她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下次我请你喝南方的橘子，比汽水甜多了。"
"你不是知道我不爱吃甜的吗？"曹峰惊讶地问。
"我当然知道。"林小满得意地晃晃脑袋，"上学期生物课发巧克力，你把自己的那份都给了张明。"
曹峰没想到她连这种小事都记得，胸腔里涌起一股暖流。雨后的阳光穿透云层，照在湿漉漉的街道上，也照在林小满沾着雨珠的睫毛上，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走到岔路口时，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林小满把空汽水瓶扔进垃圾桶，却把那个"再来一瓶"的瓶盖重新拿出来看了看，又小心地放回口袋。
"明天见。"她冲曹峰挥挥手，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曹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慢慢往家的方向走去。书包里的空汽水瓶随着步伐轻轻碰撞着课本，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想起那张纸条上的话，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喉结，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回到家，曹峰小心地把今天的汽水瓶洗干净，和之前那瓶一起摆在书架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瓶身上，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斑，像极了林小满笑起来时眼睛里的光彩。
他翻开笔记本，把今天的纸条和之前的夹在一起，又拿出一张新的纸，画了一片银杏叶和两个汽水瓶，下面写道："南方的橘子，北方的银杏，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看遍。"
纸条被小心地折好，准备明天悄悄夹进林小满的语文书里。窗外，雨后的第一缕夕阳穿透云层，照在曹峰的书桌上，也照在那个"再来一瓶"的约定上，为这个闷热午后意外的碰撞画上了一个甜蜜的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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