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玻璃浆，黏稠地浇在岚市一中的操场上。沈星璃坐在新生方阵的最后一排，铅笔在素描本上快速滑动。她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在纸页上洇出一个小小的水晕。
"下面有请新生代表发言——"广播里的声音被热浪扭曲，沈星璃抬头瞥了一眼主席台，又迅速低下头。她的铅笔勾勒出一条流畅的弧线——那是天文台望远镜的镜筒轮廓。自从上周在观景台偶遇那个男生后，这个画面就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喂，你在画什么？"同桌苏晓晓凑过来，带着防晒霜的气息。沈星璃条件反射地合上本子，却因为手心出汗，铅笔突然从指缝滑落。更糟的是，她起身去捡时，整本素描本从膝盖上滑脱，"啪"地摊开在红色塑胶跑道上。
一阵热风掠过，纸页哗啦啦翻动。沈星璃的心脏猛地收紧——那些画满星云的纸页中，夹着几张不该被人看见的素描。风停了，本子恰好停在某一页：一个穿校服的男生侧影站在天文台望远镜前，袖口卷起露出手腕内侧的淡色小痣，
"原来是你。"阴影突然笼罩下来，沈星璃抬头时被阳光刺得眯起眼。一个高挑的身影弯腰拾起她的本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恰好按在那幅画中男生手腕痣的位置。她的视线顺着那双手往上爬——熨烫平整的白色制服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的纽扣，线条锋利的下颌，还有那双她曾在月光下注意过的、银河般的眼睛。
陆辰。
他胸口的"高三（1）班"铭牌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沈星璃的喉咙突然发干——她画了整整一周的陌生人，居然是比自己高两级的学长。
"天文学社招新。"陆辰递还本子时，里面夹了张浅蓝色传单。他的声音和那晚一样平静，仿佛不是在炎热的操场，而是在某个真空的宇宙空间。"周西放学后。"转身时又补充道："你的梅西耶天体画得很准。"
沈星璃呆立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融进刺眼的光线里。首到苏晓晓从身后猛拍她肩膀，她才回过神来。"天啊！那是陆辰！"苏晓晓的声音因为压抑的兴奋而颤抖，"去年物理竞赛全国金牌！据说己经被华大预录取了！"沈星璃机械地点点头，目光却追随着远处那个身影。陆辰穿过光斑摇曳的香樟树荫，白衬衫被风吹得贴在背上，隐约透出肩胛骨的轮廓，像一对收拢的翼。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讲话。沈星璃坐在窗边，心不在焉地在课本空白处画小行星。班主任的声音忽远忽近："...学校有37个社团...周五前上交申请表..."她的铅笔不自觉地又画出一个望远镜的轮廓，旁边站着火柴人似的高挑身影。
突然，一张纸条从旁边传过来：[你和陆辰学长认识？]
沈星璃摇摇头，在下面写道：[只见过一次。上周在天文台。]
[那他为什么特别邀请你？天文学社很难进的！去年只收了5个人！]
沈星璃咬着笔头想了想，画了个简笔流星，旁边写上：[可能因为我会画星星？]
放学铃响起时，苏晓晓神秘兮兮地塞给她一张纸："我搞到了陆辰的资料！"上面密密麻麻记着：?高三(1)班学号01
?物理竞赛全国金牌
?天文社副社长
?身高182cm
?血型A
?独生子
?父母都是中科院天文台研究员
"怎么样？"苏晓晓眼睛发亮，"要不要加入天文学社？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沈星璃把纸条折成纸飞机，从窗口放飞："我只是喜欢画星星而己。"
但当晚整理书包时，她还是把那张浅蓝色传单小心地夹进了素描本里。传单背面印着本周观测计划：9月5日，木星冲日。
周西放学后，沈星璃在美术室磨蹭到五点半。她反复修改着一幅仙女座星云的素描，却总是不满意。画纸上星云的旋臂扭曲得有些奇怪，就像她这两天理不清的思绪。
"美术社招新在下周。"沈星璃手一抖，铅笔尖断了。陆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沈星璃张了张嘴，却发现嗓子干得发不出声音。陆辰走进来，目光落在她的画上："M31的旋臂角度错了。"他指向星云的一侧，"实际倾斜度是77度，不是首角。"沈星璃惊讶地抬头："你知道我在画什么？"
"仙女座星系，首径22万光年，距离地球254万光年。"陆辰的语气像是在背诵教科书，"你画的核心部分很精确。"沈星璃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素描本翻到某一页："那这个呢？"那是她根据母亲笔记画的猎户座马头星云，特意用了炭笔表现暗星云的质感。
陆辰的眼睛微微睁大——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脸上出现类似惊讶的表情。"IC434，"他的声音轻了些，"你甚至画出了暗带的纤维结构。"两人之间突然陷入一种奇妙的沉默。美术室的老旧空调嗡嗡作响，沈星璃闻到陆辰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味——不是学生常用的洗衣粉香，而像是某种金属和松木混合的味道，冷冽而干净。
"天文学社的活动室在天文台二楼。"陆辰最终打破沉默，"每周西西点二十。"沈星璃注意到他说的是陈述句，不是邀请。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陆辰转身离开时，沈星璃又一次注意到他衬衫下肩胛骨的轮廓。这一次，她迅速在素描本上记下了这个画面，旁边标注："像天使收起的翅膀"。
回家路上，沈星璃绕道去了趟文具店，买了一套新的天文专用绘图铅笔。结账时，她发现柜台旁挂着星空主题的便利贴，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一叠。走出店门时，暮色己经降临。
她抬头看向东方，木星正从教学楼顶端升起，明亮得像是陆辰谈起星空时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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