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财富潮水漫过记忆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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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财富潮水漫过记忆痂痕

 

短短30年间,我们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彼时,中国广阔的市场刚刚迈进WTO的圈子,一切都充满着惊喜与机遇,迸发着强劲的生命活力,万物复苏勃勃生机的景象倒映着高楼大厦的快速崛起,随之而来的是人民物质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文化艺术的繁荣交流,记忆深刻的是08年的彩铃,彩信,以及那首《月亮之上》谁不会跟着节奏哼两句?

妈妈最开始用的是三星牌大哥大,从貂皮大衣里拿出来,非常有气势,舅舅用的是诺基亚(能砸核桃那款),有一个专门别在裤腰带上的小盒用来装诺基亚,这也是当时主流男人的形象,一个衬衣,一条西裤,一双皮鞋,一个腰带,腰带上别个诺基亚,现在回想起来,还挺商务,还挺正式。

5月的某个傍晚,我正趴在客厅茶几上用蜡笔给奥特曼涂颜色。电视机里突然跳出一个穿蓝色马甲的记者举着话筒在废墟前奔跑,背景音里全是“轰隆隆”的响,像谁家在放没捂好的二踢脚。我妈端着洗好的草莓从厨房出来,瓷盘“嘭嚓”一声磕在茶几边缘,李子滚了一地,有颗正好滚到我画了一半的赛文奥特曼脚边。

“地震了,西川地震了。”她的声音有点抖,像冬天在室外说话时哈出的白气。我仰起头,看见电视屏幕上一栋大楼像被掰断的饼干似的塌下去,烟尘裹着碎砖块往上涌,像妖怪从地底下冒出来。穿红色校服的小孩被压在石板下面,只露出半截胳膊,手上还攥着半截铅笔。

“地震是什么?”我疑惑的挠了挠头。

接下来的日子,家里的电视好像被施了魔法,永远停在新闻频道。我看见温爷爷蹲在废墟前,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手里拿着个喇叭在说话。学校里老师给我们看图片,讲地震时要躲在桌子底下,用书包护住脑袋。我把奥特曼书包塞到课桌底下,放学时背在身上,觉得自己像个披甲的战士,能挡住所有摇晃。

我那个时候己经认识拼音和汉字了,每天读少儿拼音故事,也津津有味,可某一天,学校发的书刊《红领巾》上没有了唐老鸭,没有了机器猫,转而取代的都是抗震救灾的故事和大量图片,现在我印象还比较深刻的是,书上写,在西川汶川,从废墟里救出来的一个孩子,一个胳膊被压断了,被担架从废墟里抬出来的时候,用另一只手举少先队礼,另一个比较印象深刻的事件,是另一个孩子从废墟里救出来以后,跟救援人员喊着我要喝冰镇可乐,救援人员说,坚持住,活下去,我去给你买冰镇可乐!

远在距离汶川千里之外7岁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地震,看着《红领巾》上每一页地震故事,报道,图画,救援事迹,还以为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并没有很在意,甚至没有看懂。

不久,学校组织全校师生六个年级七八百人一起去电影院看冯小刚导演拍摄的《唐山大地震》,当黝黑的影院里,巨大的屏幕上,震耳欲聋,天崩地裂的地震影像闪过我们这群孩子的眼眸时,才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是地震,地震有多么可怕,而人类又显得多么渺小!

学校的地震演练从六月开始。警报声“呜呜”响起来时,我们要像小老鼠似的钻到桌子底下,屁股撅得老高。班主任王老师穿着碎花裙在教室里来回走,皮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嗒嗒”声比警报还响。“别抬头!护住头!”她的声音尖利,吓得我把脸埋在膝盖间,闻到校服裤子上有股洗衣粉和橡皮屑混合的味道。

演练了差不多一个月,我渐渐觉得没意思。警报声变成了游戏的信号,钻桌子像在玩捉迷藏。首到七月的一个下午,第三节课是数学课,我正用尺子比着画线段,突然觉得椅子晃了一下。

“谁踢我桌子?”我回头瞪了眼后排的小胖,他正咬着铅笔头发呆。可椅子又晃了一下,这次更明显,像有人在底下轻轻推我。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拿着粉笔的手顿住了,黑板上的“8”字拖出个歪歪扭扭的尾巴。

“晃……晃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教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紧接着就像炸开了锅。椅子腿刮擦地面的声音、书本掉落的声音、尖叫的声音混在一起,我感觉整个教学楼都在抖,像踩在一块晃悠的海绵上。

“跑!往操场跑!”王老师的声音破了音,她拽起离她最近的女生就往门口冲。我被人潮挤得东倒西歪,奥特曼书包拍打着后背,里面的铅笔盒“哐当哐当”响得像在敲鼓。走廊里全是狂奔的人,脚步声像无数面小鼓在敲,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落在我脖子里,痒得我想打喷嚏。

跑到操场时,我才发现自己鞋带散了,袜子也被踩得脏兮兮的。小胖蹲在地上大口喘气,我环顾西周,教学楼静静地立在那里,只有风吹得国旗“哗啦啦”响。刚才的晃动好像是一场梦,可我手心的汗还在往下滴,把校服袖子洇出个深色的印子。

“老师,我要给我妈打电话!”我突然想起电视里那些倒塌的房子,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团湿棉花,闷得喘不过气。我拽住王老师的碎花裙角,她的裙子上还沾着刚才挤出来的粉笔灰。

王老师正低头数着班里的人数,闻言皱起了眉头。她的刘海被汗水粘在额角,眼睛里全是红血丝。“打什么电话?没事了,就是楼轻微晃了一下。”她指了指操场边的花坛,“你看,连石头子都没动地方。”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花坛里的小石子果然安安静静地躺着,被太阳晒得发烫。可我还是怕,怕电视里那些倒塌的房子突然出现在我们学校,怕温爷爷举着喇叭的画面又跳出来。“我要找我妈……”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不许打!”王老师的声音突然严厉起来,她甩开我的手,碎花裙角扫过我的膝盖,有点疼。“多大点事就哭?别的同学都没怕,就你金贵?”她转身又去清点人数,高跟鞋踩在塑胶跑道上,发出“嗒嗒”的响,像在敲我的心。

那年夏天很快就过去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抚平了一切痛苦的褶皱,经济上行的时期,审美都强势无比,风格热情似火,穿着亮片衣服的叔叔在MV里跳骑马舞,他的头发染成黄色,像顶着个向日葵。韩流震撼来袭,鸟叔的一首《江南style》成为了我们学校课间操的广播音乐,骑马舞应该每个体育老师上课的时候都会带着你们跳一遍吧~

燕子照常飞过,日月星河流转。后来很多年,我在网上又看到他的视频,夸张的舞步和欢快的节奏让屏幕前的人哈哈大笑。可我看着看着,眼前总会闪过2008年夏天电视里那些倒塌的楼房,和那个在操场上哭着要找妈妈的小男孩。有些声音,即使被流行音乐覆盖了十几年,还是会在深夜里,顺着记忆的裂缝,轻轻敲打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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