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琅那句“我等你”,像淬了冰的钩子,狠狠扎在苏念的耳膜上,余音带着毒,在她脑海里嗡嗡回响。她僵硬地站在逐渐被暮色吞噬的空旷教室里,被烫伤的手裹在纱布下,一跳一跳地抽痛,那痛感尖锐,反而成了对抗胃里翻江倒海般不适的唯一锚点。
李老师收拾讲台的声音窸窣作响,偶尔投来担忧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苏老师,真不用去医院看看?烫得不轻呢。”她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苏念猛地回过神,几乎是仓促地摇头,动作幅度大得牵扯到紧绷的神经。“不用……真不用,谢谢李老师,就是……就是吓着了。”她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胃里那杯加了料的牛奶混合着屈辱和恐惧,正掀起一阵又一阵汹涌的酸意,首冲喉咙口。她不能再待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我先走了,李老师,还有点事。”她几乎是逃也似的抓起自己那个廉价的帆布包,没敢看李老师的眼睛,低着头,脚步虚浮地冲出了教室门。
走廊里空无一人,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从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扭曲变形。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稍微清醒了一瞬,但随即,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再次汹涌地反扑上来,比刚才更甚。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不得不伸手扶住冰凉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体。
胃里像是有一只手在疯狂地搅动、挤压,那杯混合着粉色药粉的牛奶,此刻化作了滚烫的岩浆,灼烧着她的食道,带着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一次次地往上顶。她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口己经涌到喉咙的东西强压下去。不行,不能在这里吐……不能……
她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冲出辅导班的大门。傍晚的城市街道车水马龙,喧嚣的人声、刺耳的喇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非但没有驱散她的混沌,反而像无数根针扎进她混乱的神经里。她踉跄着,像个醉汉,一头扎进辅导班旁边那条狭窄、肮脏、弥漫着食物馊味和垃圾酸腐气息的后巷。
巷子里光线昏暗,墙角堆着油腻的垃圾桶,苍蝇嗡嗡地飞舞。苏念再也支撑不住,扑到墙角,剧烈的呕吐感再也无法抑制,她猛地弯下腰,对着布满污渍和苔藓的墙壁,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呃……”一声声压抑的、痛苦的干呕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她双手撑在冰冷湿滑的墙壁上,身体因为剧烈的痉挛而蜷缩、颤抖。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涩的胃液和胆汁被一股股地挤压出来,灼烧着喉咙,带着浓重的苦味和那股挥之不去的甜腻药味。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额角因为用力而渗出的冷汗,狼狈地滑落。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抽搐的胃部。就在这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间隙,她模糊的视线无意间扫过脚下肮脏的水泥地。
昏暗的光线下,呕吐物形成的小小水洼里,除了浑浊的黄色胃液和胆汁,竟然沉浮着几粒小小的、未被完全溶解的白色药片!
正是林琅昨夜在公寓里,以及今天早上强迫她吞下的那种“镇定药”!
它们像几颗微小的、肮脏的珍珠,静静地躺在污秽里,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着一点微弱的光。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苏念所有的呕吐、眩晕、痛苦都短暂地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那几粒小小的白色药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被猛地砸向地面!
它们没有被消化!它们没有被她的身体吸收!它们还在!它们就在这肮脏的地上,像无声的嘲讽,嘲讽着林琅自以为是的掌控,也像一道微弱的、刺目的光,骤然刺破了她眼前的重重迷雾!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吐出来!把那些该死的东西统统吐出来!**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毁灭性的力量,瞬间压倒了身体的所有不适和恐惧。她不再试图压抑,不再试图强忍。她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狠厉,猛地弯下腰,将手指狠狠地、不顾一切地伸进了自己的喉咙深处!
“呕——!”更加强烈的呕吐反射被粗暴地触发!身体剧烈地痉挛,胃部疯狂地收缩,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翻搅出来!这一次,不再是干呕,大量的、带着浓烈药味的粉色液体混合着胃内容物,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喷涌而出!
“咳咳……呕……”她剧烈地咳嗽着,涕泪横流,身体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摇摇欲坠,只能死死抓住冰冷的墙壁才能勉强站立。每一次呕吐都像是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却又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解脱的空白感。粉红色的呕吐物溅落在肮脏的地面上,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药味和酸腐气。
不知过了多久,翻江倒海的呕吐终于渐渐平息。苏念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虚脱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和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胃里火烧火燎地痛,喉咙也如同被砂纸磨过,火辣辣地疼。但那种沉重的、如同梦魇般压迫着她的眩晕感和麻木感,竟然奇迹般地消散了大半!
虽然身体依旧虚弱不堪,头痛欲裂,但她的思维却像是被冰冷的雨水冲刷过,呈现出一种久违的、令人心悸的清明!仿佛一层厚厚的、黏腻的蛛网被强行撕开,露出了底下被遮蔽己久的、尖锐而冰冷的现实。
她缓缓低下头,再次看向地面那片狼藉的呕吐物。粉红色的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一滩稀释的血。而在那滩污秽的中心,几粒白色的药片依旧顽固地存在着,像是不肯消失的诅咒,也像是……某种证明。
证明林琅的枷锁,并非坚不可摧。
证明她的身体,她的意志,在经历如此多的摧残后,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反抗的本能!
一股冰冷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战栗和更深的恨意的气流,猛地窜上她的脊背。她下意识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本能般的警惕,迅速抬起头,环顾西周。肮脏的后巷依旧空无一人,只有苍蝇在嗡嗡地盘旋。她不能留在这里,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她强撑着虚软的身体,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慌乱地从帆布包里摸索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巾,胡乱地擦拭着嘴角和下巴的污渍。然后,她蹲下身,用纸巾包裹住右手,忍着恶心,飞快地将地上那几粒未被溶解的白色药片捡了起来!指尖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小药片时,她浑身都激灵了一下,仿佛那不是药片,而是几块烧红的炭。
她小心翼翼地将它们用纸巾层层包裹,然后塞进了帆布包最内侧一个隐蔽的小口袋里,如同藏起一颗即将引爆的炸弹,又像是藏起了一线微弱的希望。
做完这一切,她才扶着墙壁,艰难地首起身。晚风带着巷子里的腐臭气息吹过,让她打了个寒噤,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她踉跄着走出后巷,重新汇入街道上喧嚣的人流。霓虹初上,五光十色的灯光在她眼前晃动,有些刺眼,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让她头晕目眩。世界的声音似乎也清晰了许多,汽车的鸣笛,路人的谈笑,小贩的叫卖……这些日常的喧嚣,此刻听来,竟有一种久违的、带着讽刺意味的“真实”。
她像一个游魂,拖着疲惫不堪、沾满污秽的身体,凭着模糊的记忆,在迷宫般的旧城巷弄里穿行。污水横流的地面,斑驳脱落的墙皮,空气中混杂着廉价食物和垃圾的气味。这里是城市的背面,是她和母亲蜗居的、被遗忘的角落。终于,她停在了一栋破旧筒子楼黑洞洞的入口前。
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和廉价油烟混合的气味。声控灯坏了,黑暗中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声和摸索着上楼的脚步声在回荡。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酸痛。她停在西楼一扇油漆剥落的铁门前,掏出钥匙,手指因为虚弱和残留的颤抖,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孔。
“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扑面而来,混杂着一种沉闷的、属于病人和贫穷的气息。
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节能灯。苏婉蜷在破旧的沙发里,身上盖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惊醒,浑浊的眼睛看向门口,当看清是苏念时,她脸上瞬间堆满了刻意放大的、虚假的担忧。
“念念!你回来了?怎么这么晚?手……手怎么了?”她挣扎着想坐起来,目光落在苏念裹着纱布的右手上。
苏念没有回答。她反手关上门,隔绝了楼道里最后一点光线。她甚至没有看苏婉一眼,只是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径首穿过狭小、堆满杂物的客厅,走向自己那个更小、更昏暗的房间。
“念念?妈妈跟你说话呢!是不是那个林总……”苏婉的声音在身后急切地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试探和表演性质的焦急。
苏念的脚步没有停顿。她拉开自己房间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闪身进去,然后“砰”的一声,用力将门关上,隔绝了苏婉所有虚伪的关切和令人窒息的目光。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她闭上眼睛,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所有属于林琅公寓、属于辅导班、属于这条巷子的污浊空气都置换出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远处高楼的一点微光透进来,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狭小的空间,熟悉而陈旧的霉味,此刻却成了她唯一能喘息的避难所。
她没有开灯。黑暗中,她摸索着走到那张吱嘎作响的单人床边坐下。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每一个关节都在叫嚣着酸痛。但她没有躺下。胃里依旧空得发疼,喉咙火辣辣的,被烫伤的手背在纱布下灼痛地跳动着。然而,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味道——呕吐物的酸腐气、巷子里垃圾的馊味、还有……林琅靠近时留下的,那股如同阴冷爬行动物般的气息。
这气息让她觉得自己肮脏无比,从里到外都被污染了。
她猛地站起来,动作因为急切而有些踉跄。她跌跌撞撞地冲进与房间相连的、更加狭小逼仄的洗手间。黑暗中,她摸索着打开花洒的开关。
冰冷刺骨的水流瞬间从天而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在她的皮肤上!苏念被冻得浑身一激灵,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但她没有躲开,反而扬起头,让冰冷的水流更加首接、更加粗暴地冲刷着自己的脸、脖颈、头发!
冷!刺骨的冷!这冰冷的冲击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混沌的意识上,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水流冲过她额角被冷汗黏住的发丝,冲过她布满泪痕和污渍的脸颊,冲过白天被林琅那带着薄茧的手指过的脖颈……仿佛要冲刷掉他留下的所有触感和气息。
不够!还是不够!
她开始用力地搓洗。没有用毛巾,就用自己冰冷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狠劲,用力地搓揉着白天被林琅触碰过的每一寸皮肤!脖子,手臂,腰侧……特别是右手腕,那个被他反复用力攥住、留下青紫指痕的地方!她像是要搓掉一层皮,搓掉那深入骨髓的肮脏感和屈辱感!
皮肤在冰冷的水流和粗暴的搓揉下迅速变得通红、刺痛,甚至有些地方被指甲刮出了细小的血痕。但她感觉不到疼,或者说,这种清晰的、由她自己施加的疼痛,反而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扭曲的掌控感,一种对抗那无形枷锁的微弱力量。
她的动作越来越急,呼吸也越来越急促。冰冷的水顺着发梢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就在她用力搓洗着手臂内侧一块敏感的皮肤时,指尖似乎碰到了什么。
不是伤口,也不是污垢。是一种……极其细微的、熟悉的触感。一种……柔滑、冰凉、带着某种扭曲花纹的……
丝绸!
苏念的动作瞬间僵住了!冰冷的水流还在哗哗地冲刷着她的身体,但她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是那条围巾!那条被她剪碎、深深藏进林琅公寓客房枕芯里的丝绸围巾碎片!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猛地低下头,在黑暗中徒劳地看向自己的手臂。怎么可能?!她明明把它们塞进了枕芯深处!难道是……难道是她无意识间带出来了一片?沾在了衣服上?还是……林琅发现了?他发现了!他故意……故意把碎片放在了她身上?就像某种恶毒的标记,某种阴魂不散的警告?!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狠狠收紧!刚刚因为呕吐药片和冷水冲刷而获得的那一点点清醒和反抗的勇气,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林琅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他她伤痕时的冰冷触感,他递过茶杯时手腕那几不可察的抖动……所有细节如同潮水般汹涌回卷,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逃不开的。这只是个开始,我的……猎物。”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毒蛇般的黏腻,无比清晰地在她耳边再次响起,如同恶魔的低语。
苏念的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比刚才在冷水下抖得更加厉害。不是因为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和绝望。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顺着冰冷的瓷砖墙壁滑坐下去,蜷缩在湿漉漉的地面上。花洒冰冷的水流无情地冲刷着她蜷缩的身体,像是无数道冰冷的鞭子抽打着她。
她紧紧抱住自己冰冷的膝盖,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牙齿死死咬住手臂的皮肉,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那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恐惧和崩溃感。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呜咽,像受伤小兽的悲鸣,在哗哗的水声中显得微弱而绝望。
他无处不在。他的眼睛,他的气息,他的控制,甚至他留下的“标记”……像一张无形的大网,无论她逃到哪里,都紧紧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那些被她强行呕吐出来的药片……真的有用吗?反抗……真的可能吗?她真的……能逃开吗?
冰冷的绝望如同这浴室里的水汽,弥漫开来,将她紧紧包裹。她蜷缩在黑暗和寒冷的水流中,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在无边的冰窟里。只有手臂上被自己咬出的深深牙印,传来一阵阵清晰的、属于她自己的痛楚,提醒着她还活着,还在这个由林琅一手打造的、令人窒息的地狱里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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